九月廿七,景文瑄凯旋回京,萧懿秋出城亲迎。
萧懿秋盈盈行礼,景文瑄伸手扶她时,她的手掌一翻将一个锦囊塞进了景文瑄的手掌中。
目的达到了,萧懿秋便头也不回的引了大军回城。
十月初一,一切尘埃落定。景文瑄下旨原属大梁的十八州府由大楚管辖,原大梁军队及禁卫军纳入大楚新编部队编制;原大梁官员若愿意可留用于大楚朝堂,若不愿亦可赐金还乡;大梁百姓仍可在原属地继续耕作生活,此后三年内不再征收赋税,以休养生息。
明诚看着景文瑄写下这一道道旨意,笑道:
“陛下当真以仁爱治天下!如此陛下也不必觉得有愧于贵妃娘娘了。”
景文瑄忍着心里的痛,平淡道:
“其实,朕心里明白,朕欠他们的无论怎样也还不清。
“通知安睿王,近日找个合适的机会,把真相告诉徵商吧。”
“是。”
明诚明白景文瑄的心思,应了照办去了。
十月初五,萧懿秋的生辰,景文瑄尊重萧懿秋的意思并没有并没有办什么宴会,收什么礼物。毕竟这些对现在的萧懿秋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巳时三刻,景文瑄命明诚召苏止离入宫。
苏止离与文敬竹此时正在兵部将灭梁之战记录在案,以备上报陛下后归档于阁中。
明诚在兵部官员的引路下进到了兵部正厅,见到了苏止离,道:
“苏大人,陛下请您现在进宫去,有要事相商。望大人莫要耽搁了!”
苏止离和文敬竹互相看了一眼,他吩咐了文敬竹留在兵部继续写完记录,随后就跟着明诚进宫去了。
“哎呀,什么嘛?又留下我一个人做这么多事,这是要累死我啊!”
文敬竹趴在桌子上抱怨了一阵子,他知道这事耽误不得,才又恹恹的拿起笔翻着战报继续伏案工作了。
文敬竹虽早就过了任性胡闹的年纪,今年也随景文瑄出征伐梁,一路历练使他变得成熟稳了不少,就连父亲和大哥都不由对他的转变而感到惊讶和欣慰。但和苏止离在一起的时候就又变回了那个爱插科打诨的文敬竹了。
午时正刻,苏止离进宫入养元殿面见景文瑄。
“臣参见陛下!”
景文瑄免了苏止离的见礼,并挥手示意明诚退下:
“止离啊,朕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虚礼!”
苏止离看见明诚缓步退出的身影,觉得有些奇怪,不解的问道:
“陛下,您这是?”
景文瑄对苏止离的态度依旧如常,温和道:
“没什么,只是朕有些体己话要和你说。来,坐吧!”
“谢陛下!”
苏止离道谢之后便坐在了景文瑄身旁的软垫上。景文瑄亲手斟了一杯茶递到苏止离手里,苏止离恭敬的接过茶杯正要饮时,却听景文瑄悠然开口道:
“止离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师父的往事和你的身世吗?今天,朕就把这些真相全都告诉你。
“你的那枚玉佩确实是你师父给你的,也确是皇族制式。但它并非出自朕之手。而是你的生父,朕的三弟宁王景文佟。”
苏止离口中的热茶此刻犹如滚烫的铁流,灼烧着他的心肺。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拿着的自己的那枚玉佩,似自言自语的反问道:
“那、那母亲是否也知道此事?师父为何也要瞒着我?”
景文瑄耐心的解释道:
“这并不怪你师父和你母亲。你的母亲并不是你的生母。当年你生父与先太子夺嫡,你的生母表面上是太子的幕僚,可实际上她是你生父的谋士。
“后来你师父帮助朕得到了至尊之位,你的生父因为通敌叛国服毒自尽,你生母被先太子杀害于天牢之中。”
苏止离颤抖着声音,问道:
“您是说,我的亲生父母是被师父和母亲间接害死的?”
“其实,你的生母也并非无辜。她曾经设计陷害导致了你师父一家的灭门惨案,她也曾亲手杀死了你母亲的家人。
“你生母临死前,求你师父保全你们三姐弟的性命。可以说,若没有你师父便没有你们三姐弟的今天。”
景文瑄的话再一次给了苏止离沉重的一击。
苏止离怔怔的看向景文瑄,有些不知所措的继续问着:
“三姐弟?难道真的是她们?”
面对这个关键的问题,景文瑄选择直言不讳:
“没错,贵妃是你的长姐,徵商是你的二姐姐。你的真名叫景安阳。当年你长姐意外到了大梁被皇室收养,朕将你二姐姐留在了京中养在安睿王府。你师父将你带到了江陵。”
“那,那您为什么还要将徵商许配于我?”
真相虽然令苏止离难以承受,但他却依旧愿意相信景文瑄有他的道理。
言及此处,景文瑄心中愈发苦楚,他不敢再面对苏止离这个心底纯良的孩子。
景文瑄避开了苏止离灼灼目光的追问,几近哽咽道:
“你师父与朕同出于宗室,她与朕是青梅竹马,却被先帝和当年那场惨案生生拆散。当朕看见你和徵商两情相悦,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朕已经伤害了你们一次,不忍心再一次伤害你们,为了保全你们,朕方才出此下下之策。
“朕自知对不住你们,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只求你们一生平安,更不要因为此事而生了杂念,伤了自己!”
苏止离自与景文瑄相识以来,都觉得他是一个励精图治,博爱天下的仁君。他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景文瑄竟是如此虚伪之人。
苏止离无言,拭去脸上的泪水,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这高高的宫墙。
苏止离走了,他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回家?那座郡主府,真的还算是自己的家吗?
不知不觉间,苏止离到了兵部门前,他抬腿走进兵部,全然没注意到身边的人。他回到了政事厅内,关上门失魂落魄的坐在了书案前的台阶上。
文敬竹还再奋笔疾书的写着记录,见苏止离落寞的背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止离,便知定是出了大事。
文敬竹放下笔坐到苏止离身边,他的手轻抚着他的肩,轻声问道:
“止离,你怎么了?”
苏止离突然仰天长笑,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他自顾自的说道:
“哈哈哈!我的师父、我的母亲就是杀了我亲生父母的仇人!我至亲至爱的妻子是我的亲生姐姐!哈哈哈哈
“师父、母亲、陛下他们都知道,就是不肯告诉我!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哈哈哈哈哈”
文敬竹虽不知道陛下召苏止离进宫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也不甚了解他的身世,但见他哭得撕心裂肺还要故作坚强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对苏止离的打击有多么大。
他一把揽过苏止离的肩膀,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他听着苏止离的号啕大哭,安慰道:
“止离,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你很难做出选择。他们都是你至亲至爱的人。没关系,你还有我!你放心,我文敬竹会一直陪着你的!”
等苏止离哭累了,他压制着心绪将景文瑄告诉的一切都说给了文敬竹听。
文敬竹听后,扶住苏止离的肩膀,坚定道:
“止离,既然你还相信你身边的亲人,那你也应该知道他们此刻也和你一样痛苦,一样倍受煎熬!特别是徵商。
“我想徵商现在应该也知道了真相,她一定也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毕竟她那么爱你,这些年她为了你付出了多少,我们有目共睹!
“止离,如果你还爱徵商,你听我的,回家去。回家和徵商坦诚相见,告诉她这一切,告诉她你的想法。不要你一个人憋在心里,你们是一家人,应该彼此支撑着走下去!不是吗?”
说完,文敬竹扶起苏止离,陪着他一路走回了郡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