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做人-上

邝露再起床的时候，润玉正在厨房做早饭。他知道她起来了，但没转过身子，依旧很专注地在做他的早饭，跟她怄气似的。他大概是把昨天的菜做了个杂烩，闻着就香。

邝露走过去两步，润玉还是不回头看她，只涩涩地说了一句：“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弄好，对不起啊，我今天起晚了。”

他好像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头了！他就不要再看她了么？

邝露突然就不耐烦了：反正跟她在一起，他永远在做饭！唯恐她饿死似的！比她爸妈还操心她的吃喝！她毫不怀疑，就是有朝一日，就算他死在她前面，但凡他精魄不灭，死不闭眼，还没给阎王爷抓去十八层地狱，他也必然半夜显灵，回来给她做饭！

你说这个人！你说这个人啊！这还怎么跟他怄气！讨厌死了！

好像感知了她的不悦，润玉慢慢转过身，讪讪地递了一杯热牛奶给她：“宝贝，先喝杯奶吧。”说着他垂下头好像是想亲亲她的唇，但是嘴唇要接触的那一刹那，他犹豫了，些微尴尬。想了想，润玉蹭了蹭看邝露的脸，算个贴面礼，亲昵又拘谨的那一种。

邝露分明看到：他的眼皮胀胀的有点儿肿，眼尾红通通的，仿佛哭了很久似的。卡姿兰的大眼睛就是这点儿不好，受伤之后，战损一清二楚，瞒都瞒不了人。

润玉也察觉她看到了，窘迫地转过头，声音都哑了：“这就弄好。稍等一下儿。”然后他接着去灶边做吃的，好像喂饱她才是天上地下头等大事！

她能瞧见他的侧脸，他的嘴是紧紧抿着的，忍着天大的委屈一样！倒好像是她负了他！

装什么围着锅台转的贤惠人啊？？？！！！这些年可把你厉害的！不就是告诉你我拿到签证了么？你瞧你那样子，跟我把你始乱终弃似的！你就是把自己当了《聊斋·窦女》，你好歹也得抱着儿子来找我求负责啊！哪朝哪代，抱着碟子都不算！会做饭了不起啊？王子和厨子更配是不是？

邝露莫名心头火起，真想把牛奶砸他脸上：你就作吧！我看你能作一辈子！真当自己美强惨了！我就不惯着你！

啊，这想法真渣！不过好过瘾！

这边邝露恶狠狠都把牛奶端起来了，那边润玉似有所感，回头看幽幽了她一眼。

软绵绵的一眼……委屈极了的一眼……就是那种：我把心给你你都不要，还要我怎么样的那种委屈法……

邝露让他看得心头一麻，牛奶中途转向，乖乖送到了自己嘴边儿。

想想还是不甘心，她狠狠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恰好润玉端着盘子回头，他错愕地怔了怔，还是温言软语的：“怎么了？”

邝露救场似地吮了一口奶，左看右看不和他对视：“眼……眼疼……”

润玉认真地看了看邝露的眼睛：“还好不红不肿，要不要用点眼药水？冰箱里有法国那种小蓝瓶：人鱼的眼泪。可以吗？”

邝露皮笑肉不笑：“呵呵……呵呵……不用了，真不用了。”

想是那么想啦，心里描摹了各种高虐的章程，就要把BOSS怎么怎么着的再给自己出口气，但是对着这个人吧，还真是……不敢下手……

她不是怕他！真不是怕！

就是欺负他……让她有点儿怵……

她其实不生他气了，譬如她昨天一句话把他怄得当场掉下泪来，她目瞪口呆了好半天。你说他这个人，明明又凶又漂亮，他怎么还这么爱哭！

那天的早饭吃得非常拘谨，润玉全程面无表情，偶尔看邝露也是心神不宁的强自压抑。

邝露闷闷地吃一勺，再吃一勺，终于把勺子放下了，满脸不悦：“你为什么给我摆脸色？”

润玉垂下头，淡淡地说：“我没有……”

邝露看着润玉，不依不饶：“你明明一脸丧，就是很不高兴的样子！看着我很烦是不是？”

润玉抿抿嘴，漠视前方，声音涩涩：“我那么求你……你还是要走……虽然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让你生气在先……但是你现在真的希望我兴高采烈么？”他抬起头看着邝露，神色真挚：“你要走了我很难过。我管不住自己。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拦着你的。我会送你去机场的。”

邝露当时就败给他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态度它是能决定一切。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狐媚子霸道？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不为己甚！

邝露搅一搅盘子里的食物，吞下一大口，又吞下一大口，仿佛下了个决心，她看着盘子说：“这么不高兴的话，你也可以来找我么……”

润玉倏地抬头看邝露，眼光明灭。

邝露耸耸肩：“就……也没人拦着你呗……”

润玉气色瞬间明快，他一时间甚至有点儿语无伦次：“那……什么时候可以去？必须把小晶圆做起来？还是公共卫生事件告一段落？你说！你说啊！你说个条件，我做到了就去找你！”

邝露眨着眼睛看着润玉，不说话。

润玉看了邝露好一会儿，须臾气馁，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我就是去了……你爸也不会让我见你的……何况你也未必那么想让我去……”

邝露蹙眉：“你不信我想让你去？”

润玉咬了咬嘴唇，些许殷切地看着她：“我可以信你想我去么？”

邝露学着润玉的样子，咬了咬嘴唇：“我怎么才能让你信呢？”

润玉吮了一口邝露杯里的牛奶，垂下头好像在跟她闹个小别扭：“要是在古代……你得给我个信物什么的……”

邝露搅了搅盘子里的烩饭，又搅了搅，突然脸一红：“BOSS……要不然……咱们俩……就跟老天爷打个赌？”

润玉挑了眉毛看邝露，满脸都是愿闻其详。

邝露一勺一勺地剁着盘子里的虾，直到把饱满的虾仁都剁成虾泥了，才低声说了个主意：“那个……我……现在……不是安全期啦……要不……你不穿雨衣……打一靶试试看？命中的话……我就把孩子生在格陵兰……你来找我……找我们……嗯？也别信物了，玩儿就玩儿个大的？你在我这儿放个质子如何？”说到这儿，她几乎笑出声：“就是不知道陛下枪法怎么样？脱靶就没戏唱了……可不是我不给你机会！”

润玉满脸郑重地看了邝露半天，看得邝露都窘了：“那……你不乐意就算了……你就当……”

润玉推开椅子，拽住了邝露的手，起身就走。

邝露大惊：“哎？你干嘛？”

润玉头也不回：“做人去！”

邝露差点儿把舌头咬了：“现在？”

润玉点头：“让孩子等，我这当爹的还是人吗？”

邝露眨眨眼：“你还约了人开会啊！”

润玉拽着她的手腕不松开：“从此君王不早朝！”

邝露左顾右盼：“你还有公事啊！”

润玉斩钉截铁：“要做事，先做人！”

邝露站在那儿不动：“我还没吃完饭呢！”

润玉目光灼灼，回头质问，理直气壮：“吃饭重要还是做人重要？你怎么当人家妈妈的？”

邝露作势要甩开他的手：“不行！皇上不差饿兵！饭都吃不饱，我还怎么做人！”

润玉深深呼吸，深深呼吸，扭头把她的盘子也端上了：“回房间！我喂你！”

邝露那天就是给活活按到床上，跟不能自理一样被润玉一勺勺地喂到饱。

她这辈子吃饭没这么紧张过，润玉瞪着眼睛看她吃、盯她咽。BOSS表情严肃、目光炽烈，一勺一勺接一勺，吓得邝露都不敢停嘴。

直到这一盘子都喂完了，邝露才松口气：“撑死我了！”

润玉抹一抹她的嘴，满脸严肃：“吃饱了？”

邝露骇笑：“吃饱了。”

润玉很认真地核对：“确定不要再来一点儿？”

邝露拨浪鼓摇头：“不用不用。”

润玉点点头，开始剥她衣裳。

邝露尖叫一声捂着胸口：“等一下！”

润玉倏地停手，他先是挑着眉毛看她，然后若有所悟，连忙点头：“对！是得等一下！你说吧，你要什么？钻戒？房产证？！还是天庭总公司的印鉴？印鉴在保险柜里，我的所有密码你都知道。宝贝还想要什么，你说！只要做得到我都想给你！你想什么时候结婚？想去哪里度蜜月？我都依你！你别有心理负担！你爸不同意的话我就把你抢回来！我大学同学的叔叔是丹麦皇家海军！大不了我求他把你藏军舰上！他在伊万·休特菲尔德级护卫舰上工作，船上还有武装直升机呢！抢亲的话硬刚你爸没问题！然后他们可以把你带到公海……”

邝露慌忙伸手：“停！没有军舰！不需要武装直升机！BOSS咱们不去公海好不好！我……我真不觉得有必要闹这么大……”

润玉迟疑了一下儿：“你说的对，那我再想别的办法……”

邝露明显松了口气。

润玉恍若回魂：“所以如果我们不要皇家海军帮忙的话……那你刚才喊停是想要什么呢？”

邝露抿抿嘴：“啊……那个啊……我都让你吓忘了！哦，对了！我想……喝水……啊！！！你能不能别这样！你这样我紧张！”

润玉光速去给她倒了杯凉热得宜的水来，他认真地规劝：“你别紧张，你不能紧张。”

邝露都快疯了：“你这样我怎么能不紧张！”

润玉把杯塞到她手里：“你不能紧张！做人不能紧张！紧张会做不出的！你就要飞走了！咱们机会有限！所以更要抓紧做啊！来！一起加油！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邝露单手扶额：“BOSS，你要不要给我下这么重得KPI啊！”

润玉简直冤死了：“你说什么呢！这KPI明明是你给我下的！”

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个人一起笑了出来。

真是……好奇怪啊……

这些年他们起做成过很多事儿。尤其这一个月，床上夫妻，床下君子。

停产、开会、并购、新的生产线……就是那个事儿，他们也做过很多次了。但是目的性这么明确……真是头一回……

啊，这么想还真是有点儿紧张。

默了一会儿，润玉起身收走了邝露的盘子，他知道他让她紧张，她的胳膊都僵了！

唉，做人难，难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