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千金纵买相如赋

那天，润玉靠着门板发了好一会儿呆，屋里的美人一直在哭，从撕心裂肺哭到了呜呜咽咽，从呜呜咽咽哭到了抽抽搭搭。她就这么哭啊哭啊，直哭到月亮都升上来了，也不知道是在他这里受了如何的委屈，反正停不下来就对了，她可真是水做的。

润玉没有开灯，他就坐在了将圆将满的月色里，银白玉色的月光啊，晶莹剔透地洒在他的身上，好像他是童话故事里的男主角。

这个认知让润玉很难过很难过，他觉得月亮这是瞎了眼！他不是男主角！他没有主角光环！他也配不上这璀璨清和的瑰丽天光！

恍惚觉得屋里的哭声歇了一歇，他微微地松了口气，终于开口说了话：“邝露啊，我……其实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但是肯定是我惹得祸没错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是无心的。哎，你是不是觉得BOSS笨得要死？其实我就是很笨啊……”

顿一顿，他垂下眼，很艰涩的语气：“你知道，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她了……哎，其实就是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母爱对我也是发挥不稳定……我很怕她也很爱她……总之处不好……后来……我就被董事长夫人接回我爸身边……我爸那人你知道的……开始……就还凑合吧……后来……我……母亲，继母？有了旭凤，她就开始讨厌我了……所以我觉得……我其实不讨女人喜欢……亲妈后妈都不给我好脸色……也是奇葩……肯定有我自己的原因吧……”

抿了抿嘴，他接着说：“我跟旭凤不一样，我总觉得不会跟女孩子打交道，譬如那一年你毕业，被安排到我身边实习……你那么漂亮一个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可爱啊，脾气又好，嘴巴又甜，办公室里的男同事都奉承你，只有我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你也许觉得我总对你板着脸吧？可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打交道……只好板着脸，比较不出错……也是怕你回家跟你爸爸笑话我……”

“跟锦觅吧……就是她又漂亮又活泼，她总是和我有话说，愿意理我，唉，愿意主动理我的女孩子其实不多，她们都喜欢和旭凤玩儿。后来我发现锦觅居然是我爸给我从小订下的未婚妻……虽然这个年头了，政治联姻啊，父母之命啊听起来很糟粕……但我真是松了口气，多么名正言顺的一件事儿，我可以和一个愿意理我的漂亮女孩子过一辈子了……我觉得这是我爸这辈子唯一为我做对的事了，我得珍惜……你说这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然后我就掏心掏肺地的和锦觅在一起……我其实没什么创意，喜欢未婚妻这种事儿天经地义，我就对她死心塌地。后来……她也不喜欢我了……她也去喜欢旭凤了……现在想想，喜欢旭凤多正常啊？谁不喜欢旭凤呢？他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如他……他们背后拿我嚼舌根，说我赢了天下输了她……旭凤是虽败犹荣，骄傲撤退……我……可你说我要是都输了，还指不定被人戳脊梁骨成什么样？现在就已经没什么好话说我了……”

“那天吧，大风大雨的，我发烧胡闹，是因为见了锦觅没错。她跟我说，‘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两个人，一个在心上，一个在远方……’呵呵……太刺激人了……我明明都放下了……她还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后来，你气急败坏地来找我，揪着我的领子跟我说正经事儿，其实你说什么我压根没听进去，我就是觉得你的嘴上的唇膏好漂亮。你发现了没？你说了那么多，我就傻乎乎地看着你的脸，我就想，我们邝露都长这么大了，不像小丫头了，真好看，发火儿也好看，居然跟太巳一点儿都不一样，不像亲生的，得亏不随他，要不就不好看了。当时啊……你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的眼睛里也只有你……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在我心里，锦觅那句话就变了：我这辈子碰到的人，一个在远方，一个……其实就在身旁……要不然你以为你捆得住我啊？下次我再生病你试试看，挣开揍你的体力我还有，老虎不发威，你总当我是HELLOKITTY……你那爸爸威风凛凛一辈子，把你教得温良恭俭让倒是好心眼到家了，还当世上都是好人，明明是只小羊羔，偏偏去惹老虎……”

他说到这里，屋子里“唏嗦”了一声，嗯，她好像不哭了好一会儿了。

润玉叹口气，接着说：“然后……就是那天晚上的事儿，你别有心理负担，觉得自己怎么样怎么样，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一和我对嘴就心虚一截子，好像是你勾搭了我，你理亏在先似的。我的傻姑娘！你别觉得自己动动手就该带着红字去游街！你可真老实！明明是个小兔子还自己先把自己荡妇羞辱一番！那是我招惹你在先，你懂吗？我究竟比你大几岁，还差点儿结了婚，搂着人家大姑娘的腰掉眼泪，把脑袋拱你肚子上，那是什么行径我还能不明白？我当时就想赌一把，如果你推开我，再给我俩嘴巴子，我就活该鳏寡孤独一辈子。你要是生气了，摔门就走。我就批了你爸的申请把你调到你喜欢的地方去，远远儿的离了我这臭流氓。可是你居然好心眼儿地哄了我那么久，你真没哄过别人么？你怎么这么会哄人？哄得我心都化了，我妈但凡当初给我这么张好脸儿我都死也不离开她……”

“后来……呵呵……我这人性冷淡，对面儿能硬的姑娘我还真碰上的不多，对锦觅……我都没这么禽兽过……你啊，软绵绵，香喷喷的，像个漂亮的大娃娃，一心一意地哄着我……后来的事儿，你这丫头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你可真敢……我都傻了，要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快交代在你个小丫头片子手里，那么快弄出来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手活儿不错呢？可让我丢人死了。后来你睡着了我才捋过来，我想你也许喜欢我吧……我一直隐约觉得你喜欢我的……这么多年了……我可不敢细想……我总觉得你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怎么会愿意蹚我这趟浑水……我配吗？我值吗？我办了那么多荒唐事儿都现在你眼睛里，我怎么还有这个脸？”

“再后来……我就觉得和你在一起特别好，特别舒服……邝露好乖好漂亮也肯对我好，永远不让我下不来台，永远考虑我的感受，永远想着让我高兴。我说胡话你宁愿自己哭也不和我吵，要是锦觅，我估计人家已经挠花我脸好几回了……我有时候都不敢想，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对我这么好的？这什么都不缺的傻姑娘啊……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而且……你还愿意……和我玩儿……想想你叫的没错啊，我真禽兽……我喜欢你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就只好拽着你一起‘玩儿’……我想把你留在身边不让你走，我就恨不得剥了你衣裳我才心安……我龌龊到家了！我甚至为了外面的大灾大难把你困在我身边而心中窃喜。你看我把家弄得像个城堡一样，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吃的，我给你买娃娃，我陪你玩儿网游，你追剧我给你擦眼泪，我能做的都做了。可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讨你喜欢？我就像个瞎子似的全程摸索，思来想去，还总惹你心烦。你说我忌讳同事知道，我哪里是忌讳同事知道？我是怕你爸知道！我又怕你爸知道了为难你，又怕你想想还是那个哈佛帅哥香，又……又怕你爸死活也不愿意把你交给我……你说我脑子这么乱，我像不像个疯子啊？所以，也难免动作走形不是？”

“本来想着，等外面安定了，我就带着你去跟你爸爸好好说，求他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儿上给我个机会，我连质押股权给他的点子都想到了……你说是不是特别傻？可是……在家里……你从来都管我叫BOSS，干起活儿来一脸的公事公办。你可真是狠人！床上夫妻，床下君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何况……我和你还不是夫妻……我想让你改口叫亲一点儿，比杀了你还难呢。你瞧你那宁死不屈的样子！气死我了！从你这儿都不给我一丁点儿名份的想头儿，你都不挺我，将来还谈什么过你爸那一关？我都要愁死了！逼急了你还和我哭，和我闹……邝总啊，你说我也挺高一男的，又侍寝又做饭，又收拾房间又陪你冲塔抢水晶，从洗被子到买娃娃，没羞没臊，没皮没脸，没名没分跟了你那么久，你还真忍心把我始乱终弃吗？我还没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找你负责任呢……你倒哭得好像我是渣男之王似的。你要是不信，你把门开开，我也坐在这儿哭了半天了好不好？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你瞧我哭湿了T恤衫了没？”

屋子里“噗嗤”一声，好像是她笑了笑。

润玉些微松了口气：“至于那个药……我就真想不明白了……你还真要生啊？我的活祖宗？你连我都看不上，你还能看上我儿子么？你要是就懒得结婚，想当单亲妈妈，外面的精子库什么样儿好的没有？你要是选上我，可真太给我脸上贴金了。我坐在这儿傻想了半天，思来想去，好像为了药惹你发火儿，也就这么一个解释。没关系，宝贝儿，你就是拿我当种马了，你也告诉我一声，咱俩好商量么，要孩子这事儿你出人场儿管生，我出钱场儿管养，还不行吗？你要是肯给我个机会，父凭子贵，飞上枝头，我就给你磕一个谢恩。再说种马也有个状态高低，你们女生不懂，这事儿没我知情行吗？不过现在哪里是怀孕的时候啊？申赫一个儿科大夫都穿得跟ET似的去传染科帮忙了。申赫说了，妇产科现在手忙脚乱，接生还顾不过来呢，产检更别提，孕产妇和婴儿都够受罪的。申赫还说，女生怀孕免疫力会降低的。所以现在让你怀孕，我还是人吗？我也不管你今天为什么和我闹，我觉得我喂你吃药的事儿没错儿。你就是万一想要什么……以后机会有的是……反正现在我不能让你冒险！也许我想的不对，你压根就不想要我的孩子，那你也别生气，就当我在说梦话。你要是不高兴了，你就骂我一顿，还不解恨，鞭子我挂门上了，你打我一顿也行。你别哭了，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可心疼呢，你信不信？别哭了……别生气了……好不好……嗯？”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意搭理我……看来我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说的也都不对你的心思……唉……我从头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真是笨得很，想你忍了我这么久，也是辛苦……邝露啊，你要是不喜欢我，想离开我，你就跟我直说没关系的，我……我不会纠缠你的……我会送你和父母团圆的……我就算伤心也会和你好离好散的。但你要是能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改。我这个人……就是笨……心不坏的……你相信我……你也……别怕我……行不行……”

“说了这么多，你也饿了吧，我去弄点儿吃的。一会儿我弄好了，你可要开门啊。你要是不愿意看到我，我放下吃的就走。但是你要吃饭哦。不许赖皮！”

那天，润玉想做一锅番茄炖牛肉给邝露吃，这个菜好啊，又有蛋白质又有维生素，她今天一定饿了，吃这个下饭又容易饱。就是有点儿麻烦，他得很耐心地在厨房看着火，慢慢做，嗯，慢慢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希望他有机会做得到。

也不知道在厨房里磨蹭了多久，锅里的牛肉“咕嘟咕嘟”的，香味合着水汽，扑上了他的脸，也算酸香无敌，也不知道对不对她大小姐的心思？

润玉勉强笑了笑，他也只能做成这样了，他就是笨，没法子。

正在犹豫着是不是收一收汤再给她端过去？

突然，他觉得有个香香软软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他。

润玉倏地屏住了呼吸，他眼圈都红了，他不敢动，怕吓跑了她，也怕这是个幻觉。

可是她不是幻觉啊，她温温热热的，她有心跳，她会呼吸，她是活生生的啊！她的脸啊，反反复复地在他的背上蹭啊蹭的，真像一只小羊羔。

她安安静静地搂着他好一会儿，后来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低，像个腼腆的小女孩儿：“老公啊，我今天其实对你撒谎了……我很想要一个你的孩子啊！当然想要了！你小时候那么漂亮，卡姿兰的大眼睛，活娃娃一样好看。我看了你的照片我就迷住了，当时就想要这么漂亮的孩子了！今天明明都有机会了……你就是不给我……你好讨厌啊……有话干嘛不直说的……害我不喜欢你了一下午……哭得眼睛都疼了……可是既然你那么有道理，好吧，给我吃牛肉吧，给吃的我就原谅你。老公你快点儿，我饿了……”

“哎，你别突然抱我这么紧啊。怪吓人的！哎？你哭啦？别哭啊！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委屈，你不渣，我渣还不行吗？不哭哦，不哭哦。”

“好吧好吧，我对你好！我给你名分！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就生有卡姿兰大眼睛的漂亮娃娃，让你父凭子贵，进我家门，气死我爹，这还不行吗，种马？我还不知道你怎么寻思的？龌龊！哎哎哎！不许咬我！”

“老公！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