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看到在街上失魂落魄满世界寻找孜临的马文才,他看着他眼中绝望得仿佛生无可恋的神情,就晓得,孜临的选择没有错。
也许是医者仁心,他对病患总存有悲悯的本能——包括对着这个仿佛失心疯了的男人。
他忍不住对马文才透露,孜临其实并没真的离世的讯息。
马文才瞬间被点亮的眼睛,让他觉得,这件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后来,马文才果然携孜临平安返回杭州的消息,终于传回会稽。
他有些欣慰,有些苦涩。
自己终究没做错任何一个决定。
当时的月亮,仍是长明不灭的。只是,已经不再在自家墙头赖着不走,长拒西落了。
孜临出嫁的婚礼上,他作为俞家的姻亲,以娘家人的身份在场观礼。
他看着佩衡兄小心翼翼地将孜临从大红花轿上接出来,交到马文才手上。
大风扬起时,她的盖头掀起,露出他眼中世间最明艳的神情。
没有张扬恣肆的笑容,只在唇角轻轻牵起似有似无的笑容。
而马文才的意气风发尽数写在脸上。
他能想到的词汇,只有一对璧人。
孜临伏在马文才怀中,轻启檀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仿佛是很疑惑的样子。
马文才怀抱着她,还有他们隐在旁人眼里,只有彼此才晓得的骨肉。他眼中的宠溺温柔,连他一个男子看得都啧啧诚服。
他们一家三口,无法拆开,天作之合。
而他横竖一个局外人,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绍甫兄此次前来参加婚宴,送的是什么?”
宾客们一个劲儿给马文才灌酒,林绍甫不会喝酒,笑看着躲得远远的。
可马文才却眼尖寻到他凑过来,有些无礼地问道。
他怔了一瞬,看着眼前这个酒气萦身,面色泛红的新郎官儿,眼里却有少年人看见对手似的不服气和满满的挑衅的意思。
他笑了。
原来他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假想敌啊。
这个念头莫名让他心里觉得有些妥帖。有什么东西好像就这样轻轻放下了。
“夜明珠。我送的,是夜明珠。”
马文才还欲再说什么,被爱当和事佬的梁山伯架走。
梁山伯临走还热情地对他道,改日一定也要去吃他和祝英台的喜酒。
他站在原地摇头晃脑。厅中满是花团锦簇的朱瑾,是孜临布置的。
他送的明珠,和马文才得到的那轮明月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回暂时歇脚的客栈的路上,夜色有些黑,圆月不离不弃地悬停在他眼前,照亮前程。
他忽然就想起来从前在俞家,孜临等着马文才回去接她时候,他不死心地跑去看她那些日子。
似乎有一回是在庭院中。她抚着琴在竹丛幽影中弹着他闻所未闻地曲调,唱着他觉得很是新奇的曲子。
她那时唱的是,山之高,月出小。月出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他坐在轿中,抬眼望去,月光绾着河岸边垂柳丝绦,静谧安详,忽然没来由地笑了出来。
当时的月亮,曾经在他心里圆过,浸润过一片皎皎月色,大概就够了。
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