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绍甫番外·当时明月在（3）

林绍甫的兄长同俞家走得近，他有时候会问哥哥俞家的事情，但似乎，哥哥并不怎么愿意提，尤其是关乎俞佩衡的事。可那些他也不过是旁敲侧击顺带问的，主要目的还是孜临。

哥哥面带深意地同他道，那个俞孜临可是个疯丫头，将来若有一日他们两家结亲，俞知乐倒是个更好的选择，劝他再考虑考虑。

他不断打探关于她的事情，譬如她在书院里嫉恶如仇，收拾仗势欺人的同窗，为救人跌落悬崖，甚至去青楼搭救被恶人卖进去的良家女子。那些兜兜转转传到他耳中的消息，不知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他每每听了惊心。

俞孜临此人，真……奇女子哉。

其实与其说他是执念于童年旧影而思慕她，倒不如说是因为他被重新认识的这个与众不同的俞孜临吸引。儿时的回忆太遥远模糊，远不如后来他能亲眼目睹的，这个在庭院中踩着一地落叶凝神练剑的身姿来得清晰真实。

再后来，俞知乐病逝。两家人早就铺好后路，他和孜临的亲事，几乎不用挑破，因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知乐的死，她最难过，他比谁都晓得。可是她大约也并不清楚个中缘由。有些时候他会想，俞家的事情，他可能比她自己了解得都多。只因他太在乎。

面对她的冷淡，人人都在安慰他，哥哥也，妹妹也，佩衡兄也……他们都说，她不过是女儿家害羞罢了。

只有他自己清楚并非如此。是因为她不喜欢他。

她不爱他。

他去俞家的时候总找借口去看她。大部分时候她都窝在房里不出来走动，和她从前三天两头恨不得翻墙出去玩儿的性子不同。

有一回，她在房里看书，当他不存在似的。外人看上去倒像是小儿女赌气逗乐，只有他晓得，她是真的不在乎他来了没有。

他记得小时候他因为动了她的妆奁被她气得怒骂追打，当时觉得头皮发麻，此刻却觉得，那样打打闹闹倒好过她的无视。

于是他忍不住就在她屋子里顺手拿捏一些东西放在掌中把玩，眼角余光瞥着她，望她哪一刻忽然就愠怒，上前来叉着腰和他争执几句。

哪怕是争执，也很好。

可他从这头走到那头，不管碰了什么东西她都不甚在意地样子， 只坐在原处小小呷了几口茶，歪头带着笑意看他。

“绍甫兄喜欢那个？那就拿去便是。”

有一回他捏了一块她绣的锦帕，她这样毫不避讳道。越是毫不避讳，他越晓得，她心里是真的坦荡磊落，并无他意。

他放下那方绣了孟宗竹的锦帕，讪笑两下。

直到他拿起一柄折扇，将将展开来还未看个清楚，她就有些慌得走过来，抱歉地笑笑道，这个东西，还是别碰为好。

他有些慌神。不过是一柄题了画题了话的折扇，她却很着紧的模样。她没有对他嗔怒，没有竖起眉毛像儿时一样叉着腰对他吼“林绍甫你怎么能动我东西呢！？”——她只是有些慌。

那慌神的模样才真真刺痛他。

也许别的他不晓得，可扇上他还没看分明的字，笔迹刚硬遒劲，锋芒毕露。任她再凌厉的一个姑娘，也写不出那样的字。那也不是佩衡兄的字迹，那么……

他眼前出现当初书院里靶场上那个弯弓搭箭、英姿勃勃的身影——那个叫马文才的，她的同窗。

在书院里，马文才对他说的那些语带酸意的话，还有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

其实一切都很了然，是他看明白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