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后,林绍甫在府上漫步。似乎兄长最近又有些忙,总不在家。小妹出嫁后,家里是有些冷清了。
院中的孟宗竹摇曳,影子投在他肩上,他无意识地拽了其中某片叶柔嫩新叶,被弹回去的叶片和以及溅到脸上的露水小小吓了一下。
他面带懵懂地揉揉眼睛,定定神,笑了。
曾几何时,在俞府,那个他思慕多年的姑娘因他这副模样被逗笑过。
可三日后,她就要出嫁了。要嫁的人,不是自己。
“少爷,俞家小姐大婚的礼物……还不备办么?”
管家从一旁青石小径路过,正巧碰见发着呆的林绍甫,顺便就上前来问了一句。
“啊……没事。我自己会准备的。”
明日启程去杭州。
他清晰地记得,俞孜临在因马文才的悔婚而重重情伤时,曾近乎绝望地同他感慨,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一个词儿就是永远——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哪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的。誓言也好,感情也罢。
她那时歪在病榻上,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喝下浓黑的苦涩药汤,眼中空茫一片,仿佛蒙了一层雾。那神情姿态,至今仍历历在目。
他那时就呆呆地想,谁说的。
这世上的确有永远啊,譬如,她同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林绍甫有时候会想不通,明明,先遇见她的是自己,同她一起长大的是自己,儿时种种欢声笑语仍清晰在脑海中映现,可她却似乎尽数忘却一般,义无反顾投向那个马文才。
初见马文才,是在尼山书院。他央佩衡兄带他一同去看看孜临,却被她眼中疏离冷落微微晾凉了热切的心。但他仍想,没关系,这是多年未见的缘故,她一个女孩子,矜持含蓄些也是应当的。他没想过其实已经来不及。
他被她那位叫荀巨伯的同窗拉过去游书院,一路上半是心不在焉地讲歧黄之术,看着荀巨伯不住点头还有晶亮的眼睛,脑海里止不住疑惑——从前孜临明明是……很亲近他的。
经过靶场时,他看见那里有位意气风发的学子,正弯弓搭箭,然后,正中靶心。
他看着那个英武干练的陌生少年人,突然想起片刻前,孜临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道,要不要,一同到靶场去切磋切磋?
后来他听说,那个人是孜临同寝室的好友,杭州马文才。
听说尼山书院是两人同寝时,林绍甫是震诧的。可又想着佩衡兄处事的周全,万不会让自己妹妹如此冒险。
果然,当他步入孜临寝室,看见床上那摞书墙,忍不住就在心中觉着,孜临可真是聪颖。
在他眼里,她什么都好。无论是儿时总是哭哭啼啼向大人告状他欺负她的模样,还是她英姿飒爽挑挑眉毛对他道切磋切磋箭术的模样。
或许他其实从未了解过她,而是在心里给她描画了一个大大的框架,无论她什么样,都能填得进去。
他忍不住就亲近地同马文才说了几句话,字里行间透露出他同孜临亲密无间的意思,可孜临却没什么回应,反而那个马文才,一副警惕的神色,仿佛对他有所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