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视角番外·那边应是说侬时（11）

他心里很清楚，比起那些有可能抢走她的男子，他自己的过分在乎，更加危险。但他并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在乎一个人了——自从母亲离开这世界以后。

从前思慕他的姑娘也很多，自然，他清楚其中有一半为了权，一半为了钱。

好在孜临看上去对那个林绍甫无意，且她哥哥对他印象颇佳。马文才是有些欣喜的，他觉得，似乎她对他的确越来越温柔了。

他想，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当初救了孜临的那个渔家女，一次一次地在书院惹事，他看在眼里觉得厌烦。牵累了梁祝等人也就罢了，他才不在乎，可偏偏每次，孜临都凑过去给她善后。

毕竟是从小随着父亲交际应酬、在官场形形色色的人物间游走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他仿佛与生俱来。

谷心莲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心术不正。

某次孜临不在场时，他警告她别再给孜临添麻烦，且轻蔑地告诉她“不管你怎样动歪脑筋，都别妄想攀上枝头成凤凰。”

他不知道这句话会让他在未来的人生里，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听说她同荀巨伯一起上山采药，早就草木皆兵的他愤怒又心慌。妒意袭上来时完全丧失理智，她清亮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半点的爱意，令他委屈和失望。嫉妒达到极点就化作了占有的欲望，他强行吻了她，自己也觉得惊讶。望着她被他吓着，傻傻地偎在他怀里任他摆布，他有些得意。

这个人是他的了，他想。

他期待已久的那眼神终于慢慢从她眼中浮现，他恍然大悟似的想，早知道这招有用，早就……不就好了么。

那夜他的确放肆，而她也就任他紧紧圈在怀里，听他述说他霸道的心意。

其实俞孜临对他的评价是不假的——他初尝情滋味，又是少年心性，总以为喜欢上了就必须要得到，得到了就不会再失去，且天真地相信自己这份情谊绝不会改变。

他们的确拥有相似之处，可更多的则是不同。

七夕的甜蜜时光随着父亲的到来戛然而止。

他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自己，谩骂自己，否定自己。他说，那个梁山伯比自己强。

——其实这都只是马文才自己的主观臆断。因他太在乎他爹的评价，且对童年时代那些伤痕执念甚深。他不大能接受父亲当着众人的面，否认他，而褒奖一个他从来都瞧不起的梁山伯。

其实他的自负中，有很深的惶恐——他在意他父亲的评价，在意他的看法，但是他却不自知，或者说，不愿承认。本质上，他嫉妒梁山伯，也羡慕他总是众星捧月一般被其他人环绕。那些人对梁山伯好，是出自真心，可对他好，是因为畏惧和谄媚。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因而固执地将其扭曲为梁山伯用虚伪吸引了无知者的追随。

他将自己的孤独用自负和执拗包裹，仿佛就能少受一点伤害。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良，也没有无缘无故的邪恶。他和梁山伯不同，是因为生存的环境、所受的教养皆不同。命里注定，老天爷要让他们看着彼此的的轨迹，对比着前进，看看对方身上自己所没有的东西。也不知，这老天爷，究竟是在偏帮谁呢。

有时候，其实老天爷就有些像课堂上那个偏心的大爷陶渊明。

他怒吼着“我不服气”时，其实并不是刻意想当众给自己的父亲难堪。他只是很委屈，像十岁时候弓箭比赛上，因为偏离靶心一点点而受到了父亲对自己能力的毁灭性质疑。换了谁能够甘心？何况，是一个这样自负且对整个世界都惶恐推拒的马文才。

他冲出了课堂，遗忘了还在他身后为他唇枪舌战辩解个是非曲直的俞孜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