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匆匆回了寝室，抱臂坐定，趴在桌上望着外面出神，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难过。

马文才他们，正设法试探祝英台，怕是她的女儿身掩瞒不了多久——恰是传说中的情节走向，像那话本子里说的，女红妆扮作少年郎，看上了不解风情的书呆子，招惹了霸道痴情的同窗。

可是……既然你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梁山伯，又何必去招惹马文才呢。我喟叹。

我与他们相识不久，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像祝英台对梁山伯那般对马文才情根深种，只得安慰自己道，这不过就像当年学生时代，对某个异性青涩的朦胧好感罢了。

——即便是暗恋上了又如何呢。结局既定，岂是我有能力改变的。

我眼睁睁看着文才兄的一颗心往祝英台那里飘，心中妒海一时翻涌起伏，又觉得自己甚是没用，将头埋在臂肘中，摊在桌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球……砸的有这么重？”文才兄不知何时回来了，倚在门边看着我道。

我只从臂弯中稍稍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闷闷答了一声：“你自己踢的，你说呢。”

他走上前就自然道:”那我给你揉揉。”

我心下慌了，面上仍是一派镇定，不动声色后退，装作生气径直倒在床上。

他见我这般，只道我是赌气，没再想别的。我暗暗松了口气。

“哎，去看祝英台洗澡，你去不去？”他坐到床边，用胳膊肘轻轻碰碰我。

我趴在床上，险些咬到舌头——这就开始偷窥人家洗澡了？

“看她洗澡？”我起身抱膝坐着，淡定地皱眉瞧他。“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他煞有介事点点头：“是王蓝田提出来的，我也觉得不太好。”

我正待说“那就别去了罢”，却听他紧接着补了一句：“但是……我还挺想看的。”

我遏制不住，眼中流露出一刹那的怒意，旋即压压火，脸上阴晴难定，沉声回答：“那我也挺想看的。带我去。”

他高高兴兴就拉我起来，往祝英台寝室方向走。

——我倒是头一次晓得，在少年们心里，一齐去偷看少女沐浴，竟是一剂可以用来化解兄弟间小摩擦的良方。

至少，虽说不知道别家少年如何，我眼前这个，居然是用这种方式来哄被他用球踢了的堪堪不才在下老子我的。

我阴着脸随他一同和王蓝田会和，然后偷偷站在祝英台窗外往里窥觑。

我装作十分热切，趁机施狠劲把王蓝田的头往下压：“让我也窥一窥哈，让让，让让。”

王蓝田被压下去，又有马文才在场，敢怒不敢言。文才兄也只冷冷看了一眼被我按在窗下的他，抬眼就要往里看。

我一急，忍不住扯一扯他袖子，小声道：“再看挖你眼睛噢！”然后向前拱了拱，踮脚试图把他挡住。

他看看我，觉得莫名其妙，正要把我脑袋拨开，我却清晰看见，浴桶中那分明是个男人的身子！不禁怔住，忘了给他捣乱。

这……祝英台怎么会……我吃惊不小。难不成……她是个平胸！？

再一定神，看见那人面上蒙着布，并未露脸，又想到先前为祝英台洗澡而挑水的四九，立时明白了。

原来是李代桃僵。

不得不说，这祝英台虽有时行事不严谨周全，还不识大体，可这样的小聪明还是有的。

马文才看够了，撇撇嘴就走。我转身跟上。身后王蓝田这才得到机会起身窥了两眼。

我心中满意高兴，面上却做出失望懊丧之意：“居然还真是个男的……”

王蓝田也震惊附和：“是啊是啊，文才兄你看到没，他是个男的！”

马文才没理他，盯着我：“怎么你很失望吗？”

我摸摸鼻子，讪讪道：“嘿嘿，文才兄方才不是还与我打趣，说我要讨祝九妹回家做正妻。窈窕美娇娥成了瘦弱少年郎，我怎的不失望？”

他眼里突地酝酿起风暴，然后对准我爆发：“滚！都给我滚！”

我假笑僵在脸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已抬手指向王蓝田：“你也给我滚！”

王蓝田被他的喜怒无常镇住，点头哈腰地快步离开。只余我还我纹丝未动，瞧着突然发难的马文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滚！”他郁怒更盛，扬手做出一个要给我一巴掌的架势，掌风已刮到我颊边，见我仍倔强抬头看着他，生生顿住，化作一个仅伸出食指的拳头。

然后指着别处，又补了一个“滚”字。

我站得笔直，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