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随我回府过端午？这……”谢先生看起来有些为难。

我抱拳行礼，“要是谢姐姐家中有事，那就算了吧，我另寻去处。”

谢道韫笑了笑，坐得离我近些，拉着我的手，道：“倒也不是有事，是我约了祝姑娘，请她帮我试一个人。想必你也晓得的，姐姐也不必瞒你，就是我和王家王凝之公子的亲事。”

我暗忖，这倒听说过的。可我印象中，历史上的谢道韫对王凝之不甚满意。我原以为王凝之既然出身晋朝王谢两家之一的琅琊王家，就算不如自己的其他兄弟，总也不会太差。可谢道韫对他的评价却是“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但想想，既然她自家尽是封胡羯末这样的子弟，她自己又是个”雅人深致“的脱俗女子，自然眼光高些。

虽为奇女子，但她却仍不能免俗。门当户对是一回事，满不满意是另一回事。但凡有才有德的女子，大概都会害怕嫁给一个不如自己的丈夫，可她谢道韫却偏偏落入这般红尘孽障之中。思及她的结局，我心中不忍，可口上还是不得不安慰：“谢姐姐不必担心，王凝之他一定会是你的良配。”

她一双如深潭般明净的眸子闪现着怅惘的涟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过了须臾方才回神，笑着对我道：“那你意欲去哪里过节？”

“我还没想好。”我老实回答。

“我看你和那个马文才倒是很要好。不如你随他回家过节吧。”她眼中有揶揄的意思。

“啊……？额……一般朋友，一般朋友。”我讪讪道。

她敛了笑意，严肃起来：“最好是这样。孜临……那个马文才，心性狠辣，城府甚深，骨子里带着桀骜阴狠之气，恐非良伴。最好你是没有旁的心思，若是有，也要早早断了念头。”

我不得不叹服她的洞察力。我自个儿的心思，自个儿才将将弄明白，她却已经看出来，真是观察入微。一面又做出满不在意的样子，对她笑笑：“姐姐你想什么呢，孜临来书院是读书的，哪有功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点点我的鼻子。我们又寒暄几句，我便告了辞。

“你先时发的哪门子疯？”马文才见了我，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我悻悻地摸摸鼻子。“没什么，只是刚才脖子被你箍疼了，有点烦躁。”

“噢。”他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便走开了。

我看见他往前走到祝英台房前，倚着窗户和她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一起去了蹴鞠场。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跟了上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王蓝田也在场上，见他们来，给马文才使了个眼色。我蹴鞠不佳，不便加入，只得冷眼旁观。没想到山伯也在旁边。他倒是什么也没想，揽着我就笑呵呵地和我一起看英台蹴鞠。

祝英台进了一球后，我便看见王蓝田和几个人一起脱了上衣，光着上半身。我看着马文才也开始扒衣服，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

好在他还算有节操……没有全部扒光，只露了半个胳膊。我“哼”了一句，被梁山伯听在眼里，他奇怪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祝英台恼了，大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王蓝田腆着一张厚脸皮不怀好意道：“天气这么热，穿这么多衣服蹴鞠多难受啊。你也脱吧！”

立即就有人随声应和：“对啊，脱吧！”

祝英台站在场中，面色尴尬又愤怒：“我不脱！”

“脱吧，大家都是男人嘛！”王蓝田厚颜无耻。

待到他放出“不脱就不是个男人”的话，并且上来就要扒她衣服时，梁山伯看情势不对，拉着我就往场上跑。

我其实，很不乐意过去。盯着马文才看笑话的眼神，我觉得心里酸酸的。

看到我也过来了，他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然后叉腰愠怒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梁山伯。

“你们别为难英台了，他身体弱，容易受风寒，不能脱衣的。”梁山伯诚恳又焦急地解释。

你维护你的祝英台，拉我过来干什么，我腹诽着，余光就瞥见一个黑影，还有马文才愤恨的一声大喝：“梁山伯！”

我本能地就回身一看，眼前一花，瞬间就被藤球击倒了。藤球正打中胸口，一阵闷痛，胸腔一紧，简直要呕出血来。

我站立不住，瘫了下来。

这下算是知道上次梁山伯挨的那三球什么滋味了。藤球分量虽不重，架不住踢的人使了狠劲。他这简直就是在谋杀。

我捂住胸口，马文才已经冲过来，梁山伯和祝英台在背后扶着我。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只活在传说中的三位悲情故事主人公，齐齐围在我身边，我何德何能、何其有幸啊……咳咳。

“你干什么啊！”祝英台对着马文才大吼。

“我是冲着梁山伯！“他眼中现出一丝懊悔，急切地看着我”你笨啊！谁让你挡着的！”

我说不出话，内心默默谴责着：你以为我想挡球吗……我根本都不知道那是个球……

如果我们都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角色，我一定会是一枚最尽心尽力的坚果。

“冲着山伯你就可以踢了吗！”祝英台更恼了。

我缓了缓，勉力起身，冲他们摆摆手。“我没事……”

“还说没事！”马文才怒冲冲地，搭起我一只手就往自己肩上抬。

“啊啊，”我肋骨吃痛，呻吟起来，“放开放开，你让我原地缓缓，一会儿就能走了。”

他闻言放下我，随我一起蹲下。梁祝二人也守在我身边，凝神等了许久。

我觉得压力好大…………

疼痛渐渐减缓，我试着站起身，道了一句“我先回去歇着”，就走了。

临走时听见王蓝田过来阴险地在文才兄耳边私语道：“我看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我心中愈加不悦，加快了脚步，匆匆走了，不想回头。

是以，没有看到，在我的背后，其实马文才一直失神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