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溪二

　　后来出去就听说再没有颖川王氏了，昔年被温氏一手提拔的家族，最后又溟然于众。

　　这事不晓得是谁做的，但枕尘由衷感谢他——这下子王灵娇再也没法以主人的口吻来他们这莲花坞趾高气昂了。

　　王灵娇是个美人，实际上，如果不美，她也不可能接近得了温晁。她有着小聪明，从恃宠而骄半年就让自家成名就可以看得出来，但她并非是个好人。坏也就坏在了这里，那般歹毒的心思，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做得出来。

　　这也正是枕尘所感到可惜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当出现像这种德不配位的人，枕尘总是会有点失望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么，但总归五六分的表意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逢乱必出并非是蓝忘机一个人会做的事情，枕尘与江澄亦是如此。只是跟蓝忘机有所不同，他们二人亦会行走在百姓之中，并不只管处理邪祟。但还算是有原则，一不掺私事，二不理家事，三不问无事，故此相安无事。

　　这一日，两人偶然路过一个小镇，就是离莫家庄很近的那一座，枕尘对此有那么点的印象——原因无他，只因金光善的一个私生子就是出自莫家庄，不知怎的就爱上了同父异母的孟瑶，状若痴癫，让金光善丢尽了脸面，后被孟瑶派人与金家修士一同遣送回了莫家庄。

　　此事闹得很大，仙门百家里难找到一个不知情的，就连一问三不知的枕尘都对此有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由此可见男人风流起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这个镇子叫佛脚镇，山是大梵山，算是有名的。两人刚来镇子里，就被一个人拦住，那人哭道：“仙士，救救我的阿胭吧！”

　　这应当是两人游行生涯里遇见过最直言不讳的一位了，一时震的两人无言，听她继续说道：“她的阿爹已经因失魂死了，可我的阿胭好不容易救回来，真不能同她阿爹一块儿去了，……要不然留我何用！”

　　人想起伤心事，后面的话说的难免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了些。只是从这妇人和旁人的口中，两人总算是拼凑出一个不算完整的故事。

　　大梵山上，有一片古坟地，佛脚镇镇民的祖坟大多都在这里，有时也会给无名尸体在这里刨个坑立块木牌。数月之前，有一晚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暴雨冲刷，一夜过后，大梵山有一片山土滑坡崩塌了，正是那片坟地。许多老坟都毁了，还有几具棺木翻出了土，被一道雷电劈飞了棺盖，连尸带棺被劈得焦黑。

　　佛脚镇镇民十分不安，一番祈福，重修古坟堆，以为摆平过去。谁知，自那以后，佛脚镇开始频频出现失魂之人。

　　第一个是一名懒汉。此人穷光蛋一个，平日游手好闲，当夜因为打猎被困在大梵山，被山崩吓个半死，命大无事。回来没过几天，忽然娶了个媳妇，大张旗鼓办了亲事，说从此要行善积德，安心过日子。

　　新婚之夜他喝的酩酊大醉，躺倒床上便没起来。新娘子唤他他不应，一推才发现新郎双眼发直、浑身冰冷，除了还能呼吸，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如此不吃不喝躺了数日，安心入土了。

　　第二个便是郑铁匠家的阿胭。小姑娘刚订了一门亲事，结果未来夫婿第二天在打猎时被山上豺狼咬死。她得知此事后，也出现了前一个懒汉那样的情况。万幸，过了一段时间，她的失魂症竟然自己好了。但从此人也变得疯疯癫癫，每天笑呵呵地在外面跳舞给人看。第三个是阿胭的父亲郑铁匠。至今已连续有七人遇害。

　　“这听着怎么像是食魂煞作祟？”枕尘琢磨，“但不尽然，还是要亲眼瞧见才好。”

　　江澄亦是如此想的。

　　两人意见统一，安抚好受惊的妇人，江澄就去买酒，枕尘扶着这位妇人到茶楼里坐下，笑问她：“稍感冒昧的问一句，您是如何觉得我们有这个能力替你除祟？”

　　妇人抹着眼泪说道：“如今谁不知道云梦双杰逢乱必出，有事找他们准没错了。”

　　枕尘觉得有些好笑，说：“如果不是呢？或者说如果我们拒绝呢？”

　　妇人就说：“如果不是，那这人十有八九会有些犹豫，哪能这般好声好气的同我们说话？如果拒绝，那我也只能苦苦相求了。”

　　枕尘总算是无话可说，等江澄来了，他对江澄使了个眼色，就低头同妇人协商：“这邪祟我们也未曾见过，尚且不知深浅，只能往山里一探究竟。只是我们无法保证结果一定是如您所愿，希望您不要报太大的希望。”

　　妇人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敛眸的时候眼泪又出来了。

　　见此枕尘叹了口气，但他也无法对妇人说出肯定的话语，付了茶钱，留妇人在此平静一会，转身同江澄一起出去了。

　　“唉，现在碰到一位流泪，就有些不忍心了。”两个人一路往山上走去，江澄在一旁提着酒，枕尘什么都不用拿，干脆抱头望天，一副十分难过的模样。

　　都是一脉相承，江澄显然是不会安慰人的，闻言张嘴就是一句嘲讽：“上次你看白玉堂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然后觉得这样看着它枯萎伤的也只是自己的心，就把剩下的蔷薇花都摘下来，晒干了做香囊。

　　怎么说呢，这逻辑是挺可以的，因为看着它枯萎会伤心，所以就把没有枯萎的花摘下来做其他用处，这样就看不到它自然枯萎的样子，自己也不会伤心了。呵呵，长这么大，江澄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么一个不是逻辑的逻辑，也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什么做的。

　　不过后来枕尘也说了，他看不得生命凋谢的过程，但对死亡没什么感觉。

　　所以他可以下手果决的同时，又能够对着万物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