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客鸟

　　服下暖丹，时候已经不早了，枕尘便带着浑身暖意入睡。

　　半夜，枕尘似乎是听到了鸟喙啄窗沿的声音，他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那声音反倒是越发清晰了，扰得他无法入睡。

　　“唔……”

　　黑暗中枕尘睁开眼，望着窗户好一会，方才起身过去。

　　是信鸟。

　　身形娇小，纯色白羽，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

　　见到枕尘，它歪了歪头，一脸懵懂无辜的模样，忽然就打开翅膀扑棱棱地飞到他的肩上。

　　枕尘摇头失笑：“原来是你啊。”

　　经此一事，枕尘倒是越发清醒，想起数月前确实是救过一只信鸟，后来放飞就不见踪影，也便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怕是大有来头。

　　“是哪家的？”枕尘喃喃，“几大家族里，似乎从未瞧见过。”

　　着实是想不起来，枕尘也没有细想，只是关好窗户，回头继续睡了。

　　第二天和江澄去打鱼，这鸟又飞到他的肩头，旁边的江澄一见他肩上的那只鸟，眉头一皱：“哪里来的？”枕尘答道：“半夜飞过来的。”江澄就说：“放回去。”

　　一听这话，枕尘就知道他门里清楚着呢，当即靠过去笑道：“告诉我呗，这究竟是哪家的信鸟？”

　　“你不知？”

　　“不知。”

　　想起他那不省心的记忆，江澄便剜了他一眼，不情不愿道：“温氏。”

　　江澄向来不喜欢温氏的作风，有这反应很正常，倒是他失误了。

　　枕尘有些讶异，问：“温氏有这种鸟？”

　　一看就矜贵的不得了！

　　当然，这话枕尘没有说出来。然而江澄哪能不知道他，差点就要被气笑了，想也不想地就接过这话：“没你矜贵。”又说，“这是那位养的，娇惯的很，只听孟瑶一个人的话。”

　　那位当然指的是温若寒。枕尘听着觉得有趣，说：“他就不恼？”

　　“有什么可恼的？看不顺眼了，直接炖锅就是。”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一听就是江澄的作风。

　　枕尘就笑，笑了一会，鱼落网了，他赶忙捞起来，放了一条小鱼在它面前。

　　那鱼还在活蹦乱跳着、奋力挣扎着，信鸟低头瞅了瞅那鱼，又抬头看了看他，‘啾’地一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起鱼开开心心地飞走了。

　　江澄愣了一下，枕尘也愣了一下。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枕尘道：“那鸟大老远地飞过来，就是为了我这一口吃的？”

　　他看着桶里的鱼，至今都觉得玄幻。

　　江澄亦是回过神，淡淡道：“也许。”

　　不再说话，摘了几个莲蓬在船上，两个人就撑杆回去了。

　　只是好日子没过几天，温氏来了。

　　十几名身穿炎阳烈日袍的温家修士围聚在大门，而在这群修士的身前，孟瑶穿着温氏的家袍，眉目含笑胜过三月春风：“虞夫人。”他说着，微微低首算是拜见礼。

　　江枫眠恰好外出去了，此时不在。虞紫鸢与金珠银珠二人站在一处，闻言颔首，眉梢眼角都尽显凌厉：“孟之士来我莲花坞是意何为？”

　　孟瑶就笑道：“事情有些复杂，在下就不必再说了。总之，此次一来，一是为了谢过江氏大弟子枕尘和江少主江澄那日的赠鱼之喜，二是赞叹于江氏大弟子的慈悲之心，特来送礼。”

　　话落，就有数人上前，手上各自端着一件宝物——十年一开的天心花、上品灵器假面、削铁如泥的匕首……

　　万般事物，却都不如他的一句：“云梦江氏于爱宠有恩，特不入监察寮，日后无事即可既往不咎。”

　　到此处，虞紫鸢听得眉锋一动，枕尘与江澄亦是如此，对视一眼都望到了诧异。

　　孟瑶却是不管这些，只颁布完温若寒的意思，转眼就对枕尘说道：“枕公子。”

　　枕尘微微一怔，不明觉厉，下意识抱拳说道：“孟之士。”

　　虽说是私事，但并非是见不得人的，孟瑶道：“那日还多谢枕公子相救。”

　　那日？哪日？

　　做过的事情多了，枕尘一时半会完全就没想起来自己做过什么，呆若木鸡了一会，他笑道：“不敢当。平日里事情多了，想不通，望孟之士勿怪。”

　　孟瑶道：“不敢见怪。”

　　交谈完毕，两拨人马就彻底分道扬镳。见没了人影，虞紫鸢转身，挑眉道：“你又做了什么？”

　　就知是跑不了审问，枕尘苦着脸，乖乖站在原地，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江澄道：“阿娘，枕尘他不是故意的。”

　　“闭嘴，再说就先罚你。”虞紫鸢眼锋一扫，彻底让江澄不敢再触她霉头，“你说说你，好好一个大弟子不做，整日游山玩水、多管闲事。现在好了，人家都找上门了！今日是一桩喜事，明日呢？你是想让整个莲花坞都为你办一桩白事吗？”

　　虞紫鸢说的并非是没有道理，就现在这个局势，温氏一家独大，就算是好心，也有可能会促使莲花坞陷入他手中的千万个亡魂之一。

　　枕尘不语，乖乖认罪，听她对自己的一顿数落。数落完了枕尘，作为边缘同伙，江澄也逃不过一顿责骂。

　　“还有你江澄，你一个少主去管这些事情做什么？闲得慌吗？还是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个圣人开始感伤悲秋了？”

　　江澄：“……”

　　江澄觉得自己很无辜，但他不敢说出来，只能跟枕尘一样低着头看着鞋面，内心祈祷阿娘能够重拿轻放。

　　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今天这事着实让虞紫鸢安心的同时又感到生气，于是她素手一指，道：“去祠堂跪三个时辰，明日我再跟你们算账！”

　　江澄和枕尘两个乖宝宝往祠堂那边走去，等拐弯确定没人看得见以后，他们才对视一眼，撒丫子就跑的无影无踪。

　　嘤，今天的虞夫人依然是很可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