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

　　沈九在不须归小住了两日，就又下山去了。临时许清如送他，抵达山脚方跟他明说：“阿九。”彼时沈九只听得她在呼唤自己，一如既往的亲昵。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风雪落在浅浅的蓝花伞上，带动一悸春雨吟游，许清如看着远方，满目柔色都化作漫天细雨。她笑着说道：“故事里的主人公，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把自己的一生都给搭进去了。”她说着，又叹道，“你说那个人，是有多天真啊。”

　　如果不是因为信任那个人，他又何至于以自己的一生作为陪葬。

　　温柔染上了悲色，许清如垂下眼睫，唇角依旧是笑意清浅：“阿九，我希望你，不会再受人摆弄。”

　　这句话来的很莫名，沈九一怔过后就想要说话，然而抬眸一对上她的目光，自己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师姐。”

　　唇微微一颤，说出口的话就不受控制了。

　　两个人就此分别，直至离开不须归数里之后，沈九才想起了一句话：梁上君子，切莫直视。

　　然而诗的下半句话却是——窥得方寸，何以自持。

　　可惜沈九并不知道这句话，所以他未曾深思。

　　“轰隆——”

　　大雨磅礴，打湿一地春色，沈九推开窗户听着雨落下的声音，眉目冷冽。

　　这是下山的第二个月里，出现的第二场雨迹。

　　沈九总是这么看着，偶尔会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小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九总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听到了师姐的声音。然而一回头，就知道是自己妄想了。

　　“你来做什么？”

　　沈九连名字都懒得叫了，径直道：“你现在应该回你的穹顶峰，照顾你的沈垣师弟。”

　　被人顶替，沈九并非是不知道的。他甚至拥有记忆，亲眼见证那人用着自己的躯壳去雌伏在自己最厌之人的身下，说不膈应那是假的。

　　但是没用，他已经死了，并且死后被人顶替了自己的过去。——于是自此他的过去都是别人的。

　　这算是什么？

　　沈九嘲道，

　　也罢，反正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天道不忿那也是正常。

　　只是，终有一天他会回到过去，亲手毁了自己，也不会让别的人来占据自己的身体。

　　沈九看着他，同样想道：但是岳清源，你最好不要让我逮到还你命的机会，不然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凭什么怀着对我的愧疚，去放任别的人出现，并且行事无忌。

　　岳清源，你没有这个资格。

　　岳清源站在门口，听到沈九的话下意识面部紧绷，过了会才说：“小九，你明知道他是无意出现的……”

　　听他这般胡扯，沈九霎时间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那又如何？他无意出现就能用我的名义顶替着我的身体去为别的人做事？岳清源，你当我沈九是什么了？”

　　他说完，又恍悟过来，继续道：“也对，你从未相信过我，也从不觉得我沈九是什么侠义之辈。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说什么愧疚，不过是习惯了自我牺牲自我奉献的圣人罢了！就算不是我，你也能对着旁人一样的去付出。”

　　顿了顿，虽然知道可能有点过分，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岳清源，你让我恶心。”

　　其实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沈九想，

　　我是真的在乎七哥的。

　　只是现在，你只是高高在上的掌门岳清源罢了。

　　我们本就不该相遇。

林静梁上君子，切莫直视。2020

窥得方寸，何以自持。2021.05.12

——《山君》2021.0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