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落雁孤鸿（上）

极乐楼内俞姝亲昵的跟自己母亲说着南宫刕的优点，什么六妹飒爽直率，待人真诚性格讨人喜欢云云……

　　南宫刕心虚的抓了抓耳朵。这说的是我吗？且不说别的，就光说年纪就都是瞎掰的，无非就是当初南宫世家想收自己做个义女，被冠上这个姓氏，至于年纪更是令人啼笑皆非，南宫刕不记得自己多大，南宫世家的家主就随意的问了句:老五今年多大，老五今年十五了，那老六就说十四吧，就这么南宫刕才有了年纪。

　　军营历练三年，这可不是年芳十七么。南宫刕心虚的喝口茶，这要是说出去多没面子。

　　这顿饭总算在南宫刕的局促和紧张中算是吃完了。

　　南宫刕还算是有眼力见，陪着洛峰俞姝搀扶着俞夫人上了马车，再跟御史大人道个别，洛川再跟亲家寒暄几句，南宫刕觉得这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坐马车离开……

　　这下南宫刕才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她为了收敛自己的气势一顿饭都在努力的微笑笑得自己脸都僵了，她大模大样的揉了揉脸颊:“当女子可真是个累人的差事。”

　　洛峰笑话她:“你啊，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洛川还替南宫刕说句话:“刕丫头哪里受过这样的约束，不适应也是难免的，不过刚刚丫头表现得还算不错，御史大人夫妇还是很喜欢你的，不然不能把自家的侄子抬出来说项，刕丫头，若是真有这个缘分也应珍惜。”

　　“将军，怎么您也这样啊……”

　　南宫刕有些无奈，三个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她耳朵机敏的一动，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一般，一旁的洛川、洛峰一头雾水，这刚刚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副吃人的恶鬼的架势……

　　“老六，你怎么了？”洛峰不放心的问。

　　哪知南宫刕就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只见她整个人气势陡变，洛峰的武功自然不必说，洛川身为大将军征兆多年内功雄厚，可如今连他都能感受到那种压迫感，让他胸口一闷。

　　“刕丫头！”洛川一惊，好端端的，她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再看南宫刕整个人咬牙切齿，双眼爆发的是汹涌的恨意……

　　洛峰刚要说什么，只见南宫刕移形换影到了一个吊儿郎当跟其他女人调情的那么一个男人跟前。

　　南宫刕的手重重的按在那人肩膀上，一记鹰爪手，那人的肩骨应声而碎……

　　“啊……”登时一声惨叫。

　　“还活着呢，我送你归西！”

　　南宫刕突然发难，这下原本热闹的街道一下变得混乱。

　　那人无故被打，本能的脚底抹油，好俊的轻功，不用接力也能登萍度水……这轻功就是南宫刕自己也难以望其项背！

　　看那人要跑，南宫刕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一抬手，从袖子里直直飞出去一道白绫，直直缠住那个人的脖颈，她用力往回一甩，那个人直接被她甩进了极乐楼一口的大堂……

　　一张客桌上还有别人吃剩的铜锅涮肉，没来得及撤走，铜锅的碳火也没燃尽，那人落在上面，幸亏他身手灵巧还能动弹的左手借力撑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得七荤八素。

　　“谁啊，背后偷袭！臭不要脸！”

　　那人虽然没被摔到，可是身上却还是结结实实被铜锅里的碳烫了一下，龇牙咧嘴的咒骂。

　　“这是你欠我的！”南宫刕阴鸷的说。

　　那人这才看清南宫刕的容貌，一时只觉得熟悉却根本想不起来她是谁:“美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见过你啊……”

　　“不可能！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南宫刕怒气不减反增，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后怕。

　　不对啊……

　　这厮分明被自己砍断一条手臂，怎么会双手完好无损，她知道他是神医，可是……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她相信奇迹，可没见过神迹……

　　“怎么可能……”

　　南宫刕又惊又怕的喃喃自语，可是终究还是恨意盖过了一切，她走过去把那个人按住，在他肩膀上来回摸索。

　　那男人一愣，随即浪荡的笑了:“小美人，你不是看上哥的美色了吧？那也不用这么心急啊，跟哥回家去啊，这么大庭广众的，人家会害羞的……哎呀，这是往哪摸呢！”

　　南宫刕听他这不三不四的片汤话，更加笃定她不会认错人！

　　只是这人实在聒噪，南宫刕随手拿起那桌子上别人咬了一半的包子塞进他嘴里，然后单手扼住他的咽喉发狠要掐死他……

　　那人真是被掐的直翻白眼，慌乱之中却看到了南宫刕脸上狐狸纹的伤疤……

　　“是她……”

　　他费力的吐出来包子，断断续续的说:“还活着呢……恩……恩将仇报啊……”

　　南宫刕更是恼火:“你还敢说，这是你欠我的！”

　　洛峰此时才气喘嘘嘘的赶了过来:“老六住手，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也是京兆尹的捕快，光天化日要滥杀无辜不成！”

　　“你这发的什么疯！”洛峰万没想到南宫刕会失控到如此地步，自己的话她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洛川来迟半步，刚刚南宫刕引起骚动的时候他就暗自心惊，没想到不光他们这里，就连御史夫妇听说了似乎是他们一起的那位姑娘惹了麻烦心里担心就过来看究竟，还好被洛川截住。

　　因此洛川落后半步而来。

　　“住手！”洛川声如洪钟，南宫刕似乎清醒了些。

　　只是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将军，这是我自己的事。”

　　“混账！”

　　这时极乐楼的老板娘才匆匆赶了回来，她就离开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定睛一看被为难的可不就是那杀千刀的栾苏凡？

　　“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薛茜吩咐身边的护卫动手。

　　可是他们怎么是南宫刕的对手，连近身都不能，南宫刕一跺脚，脚下地砖碎裂，激起了一道白烟，再看薛茜的护卫捂着胸口痛苦的倒在地上……

　　“姑娘可否给我几分薄面，这是怎么回事？”薛茜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南宫刕的架势一看就是寻仇。

　　洛川也连忙上前，一记分筋错骨手扭过南宫刕钳制栾苏凡的手，只是碍于将军的情面她不能还手，只是她猩红着一双眼，悲从中来:“将军，如果我一定要他死呢！”

　　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她这个样子，吃了苦头的栾苏凡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恨自己……

　　一时之间他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薛茜连忙上前:“姑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无故行凶，也太目无王法了，这是天子脚下，岂能容你放肆！”

　　南宫刕只是苦笑。

　　“我极乐楼与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姑娘无故伤人，是不是该给小女子一个解释！否则，今日诸位都是见证，就算是告御状小女子也奉陪到底！”

　　苦主栾苏凡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对薛茜说道:“算了，都是误会，别为难她。”

　　薛茜惊讶，这栾苏凡游手好闲寻花问柳确实是有些怜香惜玉的，但他向来小气睚眦必报，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这么容易就放过这姑娘……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那我的损失怎么办！”

　　“我赔。”他虚弱道。

　　南宫刕依旧是仇视的盯着他。

　　洛峰反应过来，驱散围观群众:“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洛川生怕南宫刕不死心还要生事，并没松开她。

　　洛峰只能跟薛茜赔不是:“对不住老板娘，今日之日，洛某定会查清给您一个交代。”

　　洛川洛峰算是把南宫刕押回她自己的小院子的，刚一进院子，洛川回身就是一记窝心脚踹在南宫刕心口，她本就怒急攻心，洛川这一脚又毫不留情，当时她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父亲……”洛峰看她这样也有些不忍心。

　　“混账东西，你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偏要大庭广众丢人现眼！是不是仗着自己有武功傍身就目无王法，好勇斗狠！”

　　洛川训斥，南宫刕就静静地听着，也不反驳。

　　“你给我开口说话，信不信我废了你的武功！”

　　南宫刕不甚在意的笑笑:“那就废了吧，有武功连为自己讨个公道都做不到，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更何况，被废武功这事儿也不是头一遭了。”

　　“你，死不悔改！你说，这按军规如何处置。”

　　“脊杖，打死为止。南宫认罚，却不认错！”

　　洛川真是气的急了，拔起来院子里晾衣服的木桩，一下打在南宫刕的脊背上，登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她却咬牙硬挺着。眼神依旧倔强！

　　洛川那一下那木桩当时断成两节，南宫刕这下准保有内伤。

　　“父亲……”洛峰阻止:“父亲，老六虽然冲动，可看她的样子必定事出有因，绝不是无事生非。更何况，如今她大小也是官差，也没有打死她的道理，就算十恶不赦之人，也应该给人一个申辩的机会……老六，来，告诉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不必替我求情了。能说出的委屈，都不算委屈。”

　　洛川拂袖而去，洛峰也只好先安抚自己的父亲。

　　南宫刕被打的狠了，身上没什么力气，背上的血水也湿透了那身裙子，她整个人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自生自灭。

　　洛川竭力压住自己的怒火他还要入宫，还要去找寻自己女儿的下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若是没有发生南宫刕这件事，他还能在京都暂住两天，如今他没有这个心情了。进了宫在陛下那里一五一十得知了洛凝赌气离去的真相，免不了一阵告罪，然后就踏上了寻找女儿的路途。

　　转眼已经是除夕夜宴了。

　　此次因为说是家宴，能去的人并不多，除了陛下贵妃、苏婕妤，就剩下洛峰夫妇，还有那位自告奋勇的裴家二小姐裴琳。以及南宫刕。

　　除夕夜的前一天，安若派人去南宫刕的住处告知她参与除夕夜宴，被指派的当然是小雪了。

　　她带着几个小丫头气七拐八拐才找到南宫刕的住处，就是一阵嫌弃:“人怪，名字怪住的地方都是这么阴森森的。”

　　小雪她们几个人一边抱怨一边到了南宫刕的院子里，小雪颐指气使:“你们进去通传一声。”

　　院子门是敞开的，屋里的门也没关，南宫刕一个人躺在炕上，也没有生火屋里冷嗖嗖的，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被洛川打也是十几日前的事情了。

　　“南宫大人……”

　　几个小丫鬟吓得不轻:“小雪姐姐，你看这地上有血迹……”

　　那是南宫刕挨打当天留下的，早就已经干涸发黑了。

　　“该不会是……死了吧？”

　　南宫刕被她们吵醒了，头痛的坐了起来，伸手拿了件披风裹住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那天被洛川打了以后她就那么浑浑噩噩的待着不吃不喝。一心求死的人，老天爷不收她啊……

　　既然还活着，日子还要硬着头皮的过，听到小雪抱怨贵妃娘娘怎么请南宫刕云云，她恍惚想起自己答应师父照顾他的妻子，她已经失信于人了，不能再让贵妃出什么事儿，所以她强打精神出了门:“什么事！”

　　“见过大人，娘娘让您明日参加宴会。”

　　“是。”

　　小雪走后，南宫刕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从身上撕扯下来，毕竟已经半个月了，有些地方皮肉长在一起了，还有些地方刚刚愈合，她这么一弄，整个伤口表面被她撕开，她在亵衣上涂了金疮药穿在身上，外面又套了一件外衫。除夕夜宴她依旧是那身官服，脸色苍白的进了宫。

　　南宫刕是应贵妃之约，所以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毕竟捕快不过是下九流，若不是贵妃娘娘抬举，她又哪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呢，所以默默无闻当自己是透明人就好了，可站了一会儿，身体就有些颤抖，只好靠在身后的墙上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