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的冷,是那种透骨的阴冷。京兆尹大牢阴暗潮湿,氤氲一股破败的霉味儿,混合阵阵恶臭,牢头们说话口中都冒着白气:“这算什么差事,那疯婆子都生蛆了,真是恶心死了。”
“她犯事儿,让咱们跟着受委屈。”
“可不是,这味儿十年八年散不了。”
牢头们嫌弃安阳,水滴石穿的刑罚转眼也进行了一个月。
“还有三天,真是煎熬。”
“真是晦气。”
南宫刕来了,牢头们还是很客气的,毕竟人家是捕快,自己不过是不入流的牢头:“南宫大人……”
“天冷了,喝点酒暖和暖和吧。”酒是南宫刕亲手做的。
“谢谢大人。”
牢头千恩万谢的多远了些去喝酒取暖。
南宫刕进去之前也是用内功封住自己的嗅觉,不然她也受不了。
南宫刕看着安阳,安阳惊恐万分,头皮已经烂烂糊糊的,还有蛆虫围绕着,她的头发也是一把一把的掉,身上的伤口也溃烂恶化。
南宫刕突然想到她给自己做的那件新衣服有些不忍心。
安阳歇斯底里的哭喊:“杀了我吧……十一,十一救我……”她已经一阵清醒一阵糊涂了。只是恨已经刻骨铭心:“南乔,你个贱人,我化作厉鬼也不会饶了你……”
南宫刕看着饱受折磨的安阳,环顾四周,牢头们嫌她恶心不敢靠近,跟自己搭档的同伴也是借口身体不舒服,这几天都很少露面。眼见四下无人,她用内力灌了牛毛细针,一针下去安阳就无知觉的昏睡过去。
“这恐怕,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安阳这还没消停一会儿,上面就差人通传郡王妃驾到要来看人犯。
南乔一身华贵的锦服,她甚少穿那种艳丽的颜色,浅红色的宫装,衣摆点缀的波斯宝石,那样的气派,能照亮颓败的地牢。
丫鬟搀扶着南乔,她走的得意洋洋,在南宫刕眼里那是胜者的微笑。
“卑职南宫刕,见过郡王妃。”南宫刕只是拱手。
“这些天,你们辛苦了。”
“职责所系,不敢言苦。”
南乔听着觉得很满意:“赏。”
南乔架势十足极力去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只是南宫刕目光如炬,她总觉得这是这位郡王妃在心虚。
否则一个贱奴而已何必兴师动众的来呢?安阳的确一败涂地,可这位郡王妃也没有赢。
“她怎么了?”
“痛晕过去了吧。”南宫刕解释道。
“想办法弄醒她。”
“这有何难。”
南宫刕打开门,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安阳就醒了过来,安阳木楞楞的,像是不认识人一样,突然她看到那个穿着艳丽夺目的女人,分明就是南乔!
“你差事做的不错,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喝喝花酒吧。”
南宫刕也不推辞:“多谢。”
“下去吧,我有话跟她说,毕竟主仆一场,我总要她死得瞑目才是。”
“卑职告退。”
南乔屏退左右,南宫刕和牢头们出了大牢,他们眼色的说:“还是大人有福气,能得了这么多赏赐。”
南宫刕掂了掂那个锦袋大约有个十几两碎银子。
南宫刕也拿出来一些分给了牢头:“初来乍到,承蒙关照。”
大牢里
南乔得意的用手帕掩住口鼻笑笑:“水滴石穿,怎么样,还舒服吗?”
“南乔,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呵,你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看来你到现在还不清醒啊,这么一大桶水都浇不醒你。”突然她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刚刚走的那个捕快,就是你那姘头吧。怎么样,被在意的人日日折磨是什么滋味儿?”
“他才不会是你的帮凶!”
“呦,还挺情深义重的嘛。一个贱奴还不知道安分,你有今天都是你咎由自取。这京兆尹你也算故地重游了吧,当初我心软放你这贱人一条生路,你呢?不知道感恩戴德,使了下作手段勾引萧艾,你以为凭他一个窝囊废就能搬倒我?”
“贵妃娘娘一定会救我的,南乔,你不要太得意!”
“贵妃?你可知你这刑罚是贵妃钦点的?对于她来说杀了你这种无用之人,还能拉拢我,她会不愿意吗?是你的亲妹妹授意把你这种穷凶极恶的贱奴处以极刑。”
安阳不信发疯的说:“你胡说,你胡说!”
“啧啧啧,还真是蠢得可怜。你有用,所有的人都会巴结你,谁是安阳根本没人在意,你的贵妃妹妹要得是有力的外戚,再说你视若珍宝的萧艾,你在这里受苦受难一个月了,他可曾探望过你?这一次啊,你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而我也彻底高枕无忧了,还真是谢您成全啊,公主……你看,这身衣服像不像你当初大婚时候的吉服?只是你终究不配,狗肉上不了正席。你这位夫君,还真是假仁假义的很。你要恨就跟他吧,见色起意见利忘义。是他要把你丢在京都,是他对你见死不救。”
南乔说完以后得意的扬长而去。只是她不知道,她说的话被南宫刕一五一十的听了进去。
南宫刕想着,果然不出所料,这个郡王妃是冒牌货,可她有句话没说错,弃子是没有活下去的机会的。
南乔走了以后,安阳奇迹般的太平多了,或许真的绝望了吧。
安阳不吵不闹费力的望着南宫刕的方向:“公子……公子,求你了,杀了我吧。我……宁可死在你的手里。我知道,你也从未正眼看过我……可我还是……”
安阳话音未落南宫刕就用飞针打进了安阳的眉心,猝不及防,也不会害怕。
“别怕……不痛了。”南宫刕道。
安阳瞪着眼睛死状可怖,尤其是她伤口溃烂谁也不会愿意靠近给她验尸,南宫刕钻了这个空子让她早几个时辰解脱,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时辰到了,犯人南乔行刑完毕,上面答应的赏银也发了下来,数了数大概每个人能分五六两。
“南宫老弟,善后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那些人看南宫刕是新来的,就指使她打扫牢房。
“……”早知道她还不如去处理尸首呢。
南宫刕没办法,认命的干活,先把刑具搬了下来,用水冲冲,然后挪到一边,把边边角角都打扫一下。
京兆尹大狱门口,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提着食盒被人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这可是京兆尹衙门,是你小子随便能进的?”
“小的,是……是南宫大人的朋友,给他送些东西。”
“老六的朋友啊。”
“去吧去吧。”
“我们哥几个休沐了,你自己找他去吧。”
也没人给黎泽带路,他只能自己转悠,这都一个月了,黎泽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算起来他们也有将近十天没见过面了,他算着日子等她休沐,还特意给她买了礼物,又专程从郊外给她折了梅花,他今天来就是要跟她表明心迹。
他内心有些忐忑,有些悸动想着她对自己的好,想着他们亲密无间的玩笑。
他一走进来,两边被关着的犯人大叫冤枉,还有的人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一样。
“太,太可怕了。”
他正惊魂未定呢,就有人拦住他:“干嘛的,怎么进来的!”
狱卒一顿盘问。
“回,回大人小的是南宫大人的朋友……给他送东西的。”
“哦,那边那边。”
因为南宫刕今日给过他们酒和银子,所以就没为难黎泽。
“多谢,多谢。”
黎泽提心吊胆的找到了南宫刕:“阿刕。”
南宫刕一回头:“怎么是你小子……”
“我……”
“呕……”黎泽被一股恶臭熏得直接弯下腰去。
“瞧你这点出息!”南宫刕嫌弃的说。
“我……呕……”
“行行行,你快别说话了。”南宫刕挥了挥手。
“你上门口透透风去吧。”
黎泽扶着桌子看旁边有个椅子就想坐下,南宫刕连忙呵斥:“不能坐!”
“……”
为时已晚,黎泽坐的那张凳子正是之前安阳坐着受刑的那个,黎泽刚坐上去不小心碰到了机关整个手脚,连脖子都被铁环锁上了,他整个人呼吸都觉的困难了。
“可真有你的……”南宫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刕,阿刕救我。”黎泽可怜巴巴的,却动弹不得。
“我试试。”
南宫刕无奈只能蹲下,双手用力去掰那个铁环,或许是年久失修还真让她掰开黎泽脚上的铁环了。
黎泽大喜过望。
但是等南宫刕去掰黎泽手上的铁环,没想到那上面跟铁蒺藜一样长满了倒刺只是时间久了,颜色都融为一体了她没在意,就被伤到了,冷不防被扎的鲜血淋漓。
“阿刕……”黎泽立马变得担心。
“我这都小事儿,你问题就大了。恭喜你,这东西是生铁打造我也掰不开。”
“那我……”
“我没钥匙,钥匙都在捕头手里,然而他们出去喝花酒了,我上哪找他们去。”
“牢头就没有吗?”
“你以为这是什么东西?用完以后是要及时上交的,这可是京兆尹大狱关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你运气不错,你这张椅子刚刚处死一个犯人。”
“啊?”黎泽遍体生寒。“没有钥匙,那,那怎么办?”
“我去找杜大人借呗,还能怎么办!”
南宫刕转身出去,大约半个时辰后才回来。
“恭喜你,运气不错,京兆尹大人回家省亲去了,大人谨慎那些钥匙都是他保管,我一路追出城去了,可惜晚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城外四通八达,我也不知道他走了哪条路。”
“那该如何是好……要不等他回来?”
“成啊,杜大人走三个月。大不了我天天给你喂饭。”
“拜托了,再想想办法啊……”
南宫刕检查了一下这个刑具,想了想说:“其实,也不难,有个铁丝我也能打开,就这种锁头,哪有难度。”
“那你不早说!”
“喂喂喂,你小子想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这锁是官锁,撬锁等于劫狱诛九族的!”
“啊?这么严重。”
“你以为呢。”
黎泽哭丧着脸:“那……那你别管我了……”
南宫刕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看你那得行,反正现在没人,我抓紧打开没人看到不就行了?”
“真的?”
“只是没有家伙事儿啊。要不,我把你脑袋拍碎,你就从里面钻出来了。”
“好姐姐,你就别吓唬我了……脑袋拍碎我还怎么钻出来……”
“什,什么姐姐,胡说八道什么呢!”
南宫刕纳闷,怎么被他看出来的啊?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着,我找东西去……”
“不用麻烦,我,我身上有一支珠钗,你,你用它吧。”
南宫刕在黎泽身上摸了摸果然找到了珠钗。她也没废话用珠钗捅锁眼……
咔哒一声——
“这,这珠钗对你很重要吗?”
南宫刕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脆啊,一下就断了……
黎泽没反应过来,迷惑的:“啊?”
“那个,比起珠钗是不是放你出来更重要?”
“呃……”黎泽会错了意,以为南宫刕试探自己的心思呢。“这珠钗我都是贴身收着的。”
“谁问你这个了!”南宫刕不明所以:“算了算了,珠钗被我弄坏了,改明儿我赔你一个,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南宫刕心里想着,不会是她母亲的遗物吧,那罪过就大了。
“这下完了,锁眼堵死了。”
“……”
黎泽这心情真是跌宕起伏,太刺激了。
“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什么?”
“入宫,我去求求贵妃娘娘,宫里一定有化金水,也能救你出来。”
“这……”
“放心吧,老子肯定把你弄出来。”
南宫刕不再耽搁进了宫。
蓬莱殿
安若正捧着棋谱摆一局死活棋,摆来摆去发现错了顺序。
她正觉得无聊呢,夕颜在门口就一阵乒乒乓乓。
南宫刕刚到,夕颜就突然发难。
“婆婆,你怎么不打招呼啊。”
“你说的兵不厌诈。”
“我错了行不行,我今天有急事。”
“打完了再说。”
“……”
你来我往插招换式,一连拆了几十招南宫刕没了耐心:“马踏飞燕!”
凌空鹞子翻身越过夕颜,在她后心踢了两脚。夕颜虽然法术高,但是论坏心眼钻空子灵活度拍马也比不上从小摸爬滚打的南宫刕,就像沙漠里的狮子,只能吃哑巴亏。
安若觉得有意思出了寝殿,南宫刕闪身到了她身后:“娘娘救命,婆婆失心疯了。”
“阿刕,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可要不得。”
南宫刕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这会过来了?”
有安若在南宫刕夕颜自然鸣金收兵。南宫刕趴在安若耳朵边上说悄悄话,安若笑得花枝乱颤。
“所以,你是找本宫借化金水?”
“是啊,这些东西宫外稀罕,宫里应该不难找吧。”
“就一个问题。什么是化金水?”安若也挺好奇。
“哎,还是您派人随我去库里找找吧。”
“夕颜,咱们一起去。”安若招呼了夕颜说道。
安若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如今又回到这里只是多了份伤感罢了。
安思喆是个武痴,爱搜罗一些兵器,或者其他奇珍异宝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安若指着一样兵器随口问。
“这是峨眉刺,适合女子使用小巧轻便。最初一说峨眉刺来自于出海作战,让一些会水的士兵下水凿敌军的船只所用,也有说是簪子演变而来的。反正江湖上众说纷纭。”南宫刕替她解惑。
“还挺有意思的。阿刕会使吗?”
“略知一二。”
“耍来看看。”
“……娘娘有命,莫敢不从。”
小巧的峨眉刺在南宫刕手上,只见她一个云手,峨眉刺就像风车一样在她掌心飞速旋转,安若甚至能听到峨眉刺搅动风的声音。
南宫刕一个空翻,干净利落轻飘飘的落地:“献丑了娘娘。”
安若虽然不喜欢舞刀弄剑,可她喜欢看别人舞刀弄剑尤其南宫刕还是个中高手。
“阿刕,你难得来,给本宫介绍一下这些东西。”
“是……这个是袖箭、这个是连环弩、这个是越女剑、这个是判官笔、这个是青霜剑、这个是开山斧……”
南宫刕说的口干舌燥的,每一样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要给安若展示一番,她津津有味兴致勃勃,南宫刕还惦记着黎泽还锁着呢。
“娘娘,这个是化金水。”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多时辰,南宫刕口干舌燥的说。
“化金水……好像在哪听过……”安若若有所思。
南宫刕:“……”真是欲哭无泪。
“啊,阿刕今天就是来求这个东西的是吧?”安若这才想起来。“不是还要救人吗,快去吧。”
南宫刕谢了恩这才忙不迭的赶回来。
还好今天其他人休沐,不然早就被发现了。南宫刕终于用来之不易的化金水毁了刑具救了黎泽。
出了京兆尹黎泽才松了口气,阿刕你随我来。
“去哪?”
转过一条街,黎泽带她来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从食盒里取出来梅花……
“哎呀,梅花都蔫了……”
“还有心思管花,老子命都要保不住了。”
“阿刕何出此言?”
“毁坏刑具,多大的罪过,轻则脊杖,重则杀头。”
“……对不起啊,都,都怪我。”
“与你何干,我南宫刕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南宫刕傲然的负手而立。
黎泽听着深受感动,他默默的拿出一柄小巧的银梳子。
“画眉千度试,梳头百遍撩。”黎泽把梳子塞给南宫刕。
“你小子敢消遣我!”南宫刕怒道。
“不不不,我,我心悦你。”南宫刕猛的一下没反应过来。
他刚说啥?喜欢自己?
没等她开口,黎泽就在她脸颊的伤疤处轻轻的吻了一下继而深情的说了句:“我心悦你。”
然后就慌不择路的跑了……
只剩南宫刕一个人不可置信的摸着发烫的脸颊:“这题目,我不大会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