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苏提船宴

艾叶飘香，五月初五家家户户饮雄黄，一年一岁又喝些防疫病的屠苏酒，祈求一年的顺遂平安。

　　萧艾的小酒馆早早地就开业了，端午节是举国欢庆的节日，不少外地人也会慕名而来游湖踏青，尤其是牡丹会刚过，再有月余的时间就是端午节，凑热闹的人比比皆是，萧艾觉得那些大酒楼肯定是人满为患，也许他的生意也会水涨船高。尤其是邓染有了身孕以后，萧艾就很少离开酒馆了，家里有南乔照顾，而他更多的时候处于亏欠是留在这里陪陪安阳。

　　安阳这天也是起了个大早，她急躁的敲了敲自己的头，手忙脚乱的拨弄算盘珠子却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账本都湿透了。

　　招呼客人的萧艾歉意的对客人笑笑，然后快步走过去温和的对安阳说:“不要着急，慢慢来。”

　　安阳忙中出错，擦账本还能把毛笔碰掉了她忙不迭弯腰捡毛笔，还撞到了账台。

　　洛峰拎着一些精致的糖糕，还有角黍来拜访萧艾。他之前在这吃饭不仅给人添乱，还弄坏了店里一些东西，萧艾大度不跟他计较，可是他不能当没事儿人一样，送了几次赔偿银都被萧艾拒绝了，索性他就趁着过节买些礼物过来。

　　“萧兄，节日快乐。喏，这你可不能不收，过节了图个好兆头。”

　　萧艾只好笑纳:“以后可不许了，我再怎么说也是开酒楼的，带着吃的来，你这不是骂人呢么。”

　　“嘿，好心当成驴肝肺，极乐楼的肉粽子都是有数的，每个人是有限额的，我一大早就排队买的，搬出太子的面子人都不买账！”

　　“那我可要尝尝。”萧艾也不推辞了，招呼了安阳过来一起吃。

　　安阳不像萧艾他们吃的那么斯文，她撕开粽子叶就先在苇子叶上添了一圈……

　　洛峰:“……”洛峰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了，他一个劲的安慰自己，她是乞丐，她是乞丐，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安阳捧着粽子吃了以后，嘴上黏糊糊的就习惯性的用袖子一擦，然后去给一桌客人结算酒钱了。

　　“你怎么有空过来，这端午是大节，你这光禄寺卿怎么跑我这来凑热闹了？”

　　“嗨，宫宴再怎么说就是那么回事。”

　　“非也非也，如果化腐朽为神奇，也能让人刮目相看。洛兄天南海北走过，见多识广，不如好好想想。”

　　“成，那我就先告辞了，你也当心点别再算错了账，昨天又亏了多少，四两八还是四两五？”

　　“做生意就是有赔有赚嘛，急不得。”

　　“说得好听，金山银山也架不住你这么折腾。”

　　洛峰有意无意的瞟了安阳一眼，他觉得这女人是怎么回事，萧艾对她这么好她一点不知恩图报，做什么都像是帮倒忙。

　　“好啦，嘴下饶人。”萧艾笑着把他推出门:“快想想怎么讨陛下开心吧。”

　　宫衣亦有名，端午被恩荣。细葛含风软，香罗叠雪轻。

　　洛峰还真的把萧艾的意见听了进去，他听闻陛下娘娘有意寻山访水，他就有了盘算。

　　——苏堤船宴他记得陛下最喜欢千里江山图，御花园也是风景如画，他安排了一艘气派的画舫停在湖中央，要去那艘画舫需要乘小船，上一座小石桥才能抵达——

　　浮画舫，跃青骢，小桥门外绿荫笼……画舫装饰华丽，檐牙高啄，朱漆金顶绛纱帘笼，有容貌姣好，身着绣红梅裙的伶人在弹奏奏琵琶行。

　　画舫容人有限，能来此宴的都是皇亲国戚，有古朴的小船陆陆续续驶过来，一家人同坐一艘船，把臂同游其乐无穷。能跟陛下皇后坐在一处的，自然是太子、燕云裕、按说萧艾与南乔虽然空有金陵郡王和郡王妃的名头，说穿了也不过是面上好听，算哪门子皇亲国戚，这次宴会连辅国公一家都没来，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金陵郡王妃一个人巴巴的来凑热闹，生怕被人遗忘断了她那点可怜的俸禄。

　　燕云祁这边带了洛凝、安若、苏茉，伺候的下人们是没资格上船的，她们只能在对岸等候。燕云祁一身鹅黄色圆领袍，上绣金龙盘飞，身长玉立，眉宇之间隐藏着温柔。安若自然不必说，无论她穿什么都能令百花失色，更不用说她一身华服是最好的蜀绣，上绣海棠朵朵，桃红色的衣裙更显得她起色红润，白里透红。她梳了一个瑶台髻，上面戴的是有凤来仪簪，只是只有五尾罢了，云鬓花颜金步摇，安若也簪了一支步摇，显得她妩媚中多一丝俏皮。

　　苏茉也是得了许多赏赐，为了这次游湖特意做了几身新衣裳，宝蓝色的翠烟衫，百褶裙，折纤腰拟微步，倭堕髻明月珰，媚眼含春。

　　一个妩媚倾国倾城，一个甜美纤秾合度。

　　至于洛凝，仿佛节日的喜悦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的打扮并不出挑，若非她坐在属于太子妃的位置上，恐怕没人敢认她是太子妃，常言道衣冠压小人，有的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洛凝穿的是去年的吉服，中规中矩描龙画凤，这种出来玩的家宴她这么穿显得有些刻板，她只是简单的梳了双刀髻，只是随意的簪了发梳。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悲。

　　燕云祁坐在小船中间，看向右侧，苏茉抱着元熹，和安若说说笑笑，他也感觉十分轻松惬意，再看自己这位结发妻子，仿佛存心给他难堪一样，打扮的如此寡淡，那张脸，半点喜悦之情都没有，总像是强颜欢笑，这一切似乎都在指控太子府上下虐待苛责她这位太子妃一样。

　　燕云祁放下茶杯时带了些怨气在的，所以茶杯发出的声响有些重了，可是洛凝眼皮都没抬一下，依然故我。

　　他们到了以后就是行礼入座。约摸有个一刻钟的时间，燕云裕也到了，不同的是他一身绢布甲，一看就是从任上来的。

　　安宁的身体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了，燕云裕是很想陪伴她的可是她对自己实在是深恶痛绝，一靠近她她就歇斯底里，他只好回任上训教新兵了。

　　画舫视野宽阔，景色壮阔，陛下龙心大悦:“峰儿不愧是洛川调教出来的好儿子，在其位谋其政，做什么都是像模像样的，来人，去请光禄寺卿寡人特许他带家眷入席。”

　　洛峰得了命令自然是欣然接受，带了俞姝去拜见，他们两个去的晚，只能靠着自己姐姐这边入席。陛下尝了一口西湖醋鱼，赞不绝口:“这鱼不错，入口鲜美，还有一种竹叶青的馨香，寡人记得宁儿素来喜欢吃鱼，哎，也不知这孩子好些了没。”

　　“多谢父皇关心，宁儿她已经有些起色了，可以吃些清淡的汤汁了。”

　　陛下蹙眉:“这才几日光景，好端端一个人就突然这样了！寡人这就下旨让柏堂先生回来，给宁儿诊治。”

　　伺候皇后的林潇，低眉敛目，心痛的无以复加，他知道安宁在折磨自己，她想报复她，也想报复自己。她一定是恨自己的不辞而别……

　　林潇偷偷的剜了一眼燕云裕，他恨不得立马有个雷把他劈了！他霸占了安宁，又不好好待她，若非如此，但凡宁儿觉得生活还有个指望也不至于悬梁自尽……

　　“难道真的如同传闻说的那样，是元恒不祥，冲撞了宁儿吗？”陛下迟疑道。

　　燕云祁客观的说道:“父皇，子虚乌有的事，百姓们喜欢捕风捉影也不是一两日，市井之谈如何当真，更何况恒儿这么小，三弟身体康健，而生母也安然无恙，怎么就偏偏千尊万贵的嫡母一病不起了。”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落在陛下耳朵里可就不一样了，难道有人借机谋害安宁不成？借着孩子不祥的谣言顺理成章的除掉障碍，还神不知鬼不觉……若不是皇孙不祥，那就是这生母容不得嫡母了！

　　林潇这下可是连燕云祁也一起记恨上了，他只希望安宁能好起来，别的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人只会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说了这会儿话，热菜已经上了好几道了，值得一提的是这道炙羊肉，这羊肉是和鹅卵石一起放进羊皮里烤，那是选了一只肥瘦适中的羊，在羊的头顶开口去皮剔出整只羊，羊肉切大快，再淋上盐巴水，然后再切成小块腌制半个时辰，再把大块的土豆切一刀，鹅卵石就放在碳火上均匀的翻烤，把刚刚的羊皮反过来洗净，带毛的一面冲外，羊蹄要缝紧，羊毛要剪短，也要清理干净，把羊皮做成一个皮口袋，土豆，葱蒜，等配菜，再放入鹅卵石，一层肉一层鹅卵石，据说这样的吃法还是从波斯传过来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羊肉有些膻气，苏茉闻到就有些不舒服，胃里直恶心。

　　燕云祁关切道:“怎么了？”

　　苏茉连忙请罪:“臣妾失仪，请陛下降罪。”

　　“若是不舒服就叫太医瞧瞧。”

　　这一瞧不要紧，苏茉居然又有喜了！这下可好，谁也不会怪罪苏茉是否失仪了，她本就是侧妃，又接连有孕要不是她出身低位，这太子妃也是做得了的。

　　洛凝与有荣焉的跟燕云祁并肩而立如出一辙的谢恩，落在洛峰眼里实在是有些心酸。他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她只是太要强了而已。

　　“姝儿，如果可以，你若是得空常去陪陪姐姐吧，我一个外臣始终多有不便。”

　　“夫君说的哪里话，你我是夫妻，姐姐待我和善又真诚，只要姐姐不嫌弃我愚笨。我自会多去打扰。”

　　“谢谢。”洛峰充满感激的对她说道。

　　俞姝只是贤惠的一笑。

　　这一场宴会，南乔就像个透明人一样的坐在角落里，作壁上观。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她孤零零的坐着轿子回府，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萧艾了，自打邓染有孕在身，萧艾就以养胎之名让邓染在家里修养，而她自然而然承担起主持中馈的责任了。谁让她是主母呢，想到这里，她吩咐下人改道去老陈铺子买点心，别看那家点心铺子门脸不大，可是做出来的点心却实打实的好吃，她很是喜欢，尤其是她也没怎么吃饱。南乔吩咐丫头去买东西。

　　“老板，老样子，一包蜜饯。一包关东糖，一包酸枣糕。”

　　“好嘞～”

　　那丫头提着两大包点心，刚出了店门却被一个偷东西吃的小贼从侧面撞倒了，点心落在地上，那个小贼还不忘了捡走那个点心包，分明就是故意的！

　　“抓贼啊！”丫鬟高声一叫，小贼脚底抹油经过南乔的轿子两人打了个短暂的照面，那人一身粗衣麻布的短衣打扮，衣服也破旧粗糙洗的都发白了，实在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那人见南乔看他，嘟囔了句:“真晦气！”然后一溜烟的跑远了，小丫鬟和店老板的人都没追上他。

　　老板手里拿着擀面杖，气喘嘘嘘的。

　　“龟，龟儿子跑得真快，跑慢了打断你腿！”

　　南乔下了轿子询问:“老板，刚刚那贼人什么来头？”

　　“小毛贼，嘴还挺叼的，专门盯着我的桂花糕、马蹄糕。”

　　“您家的马蹄糕与众不同，别人家是因为外形得名马蹄糕，您确是实打实的掺了马奶的。”

　　“谢您捧场。”

　　“老板还没回答，刚刚那小贼……”

　　“夫人是心疼您那些点心吧，嗨，那十有八九您是要不回来了，那小子腿脚快，反正我是撵不上他。而且，那小子神神叨叨不知道念叨什么呢，八成是有疯病。”

　　南乔重新买了东西，坐在轿子里思绪万千，刚刚她看到了那张脸，尽管他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张脸分明就是萧艾！

　　“不对啊，如果是他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啊，刚刚它遇到我们分明就是看陌生人一样啊，太奇怪了……我们去酒楼。”南乔似乎存心验证什么一般。

　　待她到了酒楼，并不着急进去，反而让丫鬟招呼伙计询问:“郡王一天都在店里吗？”

　　“回王妃的话，郡王从早到晚都在店里忙乎，几乎不会出门的。”

　　“那，郡王这几日可有什么反常？”伙计心里犯嘀咕，收了个乞丐做通房算不算反常，堂堂郡王也太饥不择食了，那样的女人也要啊。

　　“王妃问你话呢，没听见啊！”

　　“算了，我自己去问郡王。”南乔迈步往里间闯，铺子里没什么人，只见萧艾耐心的教安阳算账。

　　六目相对的瞬间，安阳立马缩在萧艾怀中，做楚楚可怜状。“我怕……”安阳这段日子可没少说南乔是怎么虐待她的。

　　说的多了，萧艾也不得不信了。本来对她就有愧疚，只想着给她一个活命的地方罢了，没想到南乔居然屡次三番斩尽杀绝。

　　“原来郡王是在这乐不思蜀了。南乔妹妹可真有本事啊。”

　　“王妃，我们有话回去再说好不好，这里人多嘴杂的，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萧艾中肯的说。

　　“好吧，郡王我给你这个面子。那个小蹄子我也允许她回到王府。”南乔一反常态。

　　“我不要去，反常必为妖你肯定还想对付我！”

　　萧艾把安阳护在身后:“南乔身份低微，又言行莽撞伺候不好王妃，就让她留在这里将功赎罪吧，王妃正好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那就依郡王所言吧！”南乔不再多留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