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悔不当初

身轻一鸟过，枪急万人呼。城外教场。一连两个月燕云裕都驻扎在城外的教场练兵，当初在洛川手里吃的苦，这会儿都发泄在这些士兵身上了。

　　“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就是就是，一会儿还要练刺杀。”

　　“这算什么，前两天新来的教头还把一个兄弟肋骨打断了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就这种营生，有能耐你打断别人的肋骨去。”几个小兵趁着短暂的休息抱怨道。

　　号角声响起，那几个闲聊的人犹如离弦之箭立马奔赴演武场。

　　燕云裕身着一身绛色绢布甲，上锈一只威风凛凛的豹子。如今他是从四品的武将，倒也相得益彰。绢布甲做功精细轻巧，燕云裕觉得骑马射箭还是要以灵巧轻便为主。三千将士喊出口号也是振聋发聩，燕云裕油然而生一种豪情。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燕云裕也算尽心尽力，把洛川传授给他的本事毫不藏私努力去训练这些新兵。

　　“若是能带出一支自己的队伍，何其幸哉。”

　　两个月，燕云裕都没有再回过靖王府，偶有闲暇他不禁反思，其实安宁还是个挺可靠的女人。本来他想跟她修好，可是军务繁忙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偶尔托人给她带个口信，对方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一句多谢关心，疏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将军大喜啊。”

　　正在督促士兵站梅花桩的燕云裕闻言回身:“喜从何来？”

　　“当然是添丁进口的好事儿啊！”校尉挤眉弄眼。

　　都是当兵的大老粗，同吃同住时间久了说话自然随意的多，没有什么避讳。

　　“那我先走了，回来请弟兄们喝酒。”燕云裕初为人父还是很喜悦的，骑上一匹快马赶回靖王府。

　　靖王府内

　　安宁一早就请了产婆稳婆接生婆，应用之物也是一应俱全，和尚道士来念经的祈福的阵仗可是不小。安宁能做的仅仅是在门外守着，图个心安罢了。

　　触景生情，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原本她和云礼也能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的，如果不是有人造反，如果不是国破家亡，如果不是他杳无音信，自己何至于落一个行尸走肉的下场。

　　屋里的楚梨悦也是痛苦万分，她因为胎位不正，而且为了养好这个孩子她可是日日进补，以至于胎儿过大她生产不顺，更何况这可是已经第十一个月份了……安宁也替她担忧。

　　安宁思绪万千之时燕云裕打马而归，她幽幽叹口气，心里不快道，还回来做什么。她是真的不想见到这个无耻之人！当初是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贞，到处败坏自己的名声，更是枉顾礼义廉耻，借着酒醉之名强行玷污了她，毁了她的清白，还要下嫁给他！成婚之后，他纵情声色对自己冷嘲热讽拳脚相加，如今他又想通过一点小恩小惠跟自己白头偕老！滑天下之大稽！她安宁岂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燕云裕进了后堂，见安宁一身清雅的打扮发自内心的关心:“怎么不多穿点。”

　　他说着想把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安宁只是灵巧的避开了。

　　“不劳将军费心，楚妹妹生产才是当务之急。”

　　燕云裕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那，我们进屋去等吧。”

　　“我想在这里等，所谓心诚则灵，我希望楚妹妹母子平安。”

　　燕云裕默许了，他和安宁足足等了一天一夜，一开始她们还能听到楚梨悦的尖叫，她说她疼——安宁心里是有些羡慕的，终此一生她可能也不会再有经历为人母的时刻了。

　　她眼看着丫鬟婆子一盆盆的倒水，烧水，要热毛巾，安宁拦住她们:“楚妹妹怎么样？”

　　“回王妃，胎儿太大，生不下来……”

　　“快去请医女，请带下医，想尽任何办法都要保证她们母子平安！”

　　楚梨悦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安宁也是很担心的，毕竟也是一条人命，终于天色肚白，伴随一声婴儿的啼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楚梨悦生子足足一天一夜啊……

　　安宁和燕云裕进了屋，燕云裕随着乳娘看孩子，倒是安宁关心了楚梨悦一句。

　　“辛苦了，多派几个人，好生照顾夫人。”

　　燕云裕抱了抱孩子，足足九斤的大胖小子——

　　“你皇爷爷给你取了名，元恒，一定是个有福气的。”燕云裕心里得意，他又多了一个跟太子相争的筹码。看了孩子，燕云裕还要回到任上。“宁儿，家里一切都拜托你了。”

　　燕云裕起身出门，安宁碍于身份还是要送他出门，临别时他又嘱咐了几句，还想握住安宁的手，安宁别过头突然道:“那是什么？”

　　只见西北乾天云彩聚集，也不知道是不是树木映的，那云彩颜色发青，云彩聚集赫然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青龙——

　　“飞龙在天！”那云彩久久不散，城内城外许多人都瞧见了。

　　“这，这天上的是龙王爷啊？”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猛的喊了这么一声，还有些愚昧的百姓跪拜龙王。这件事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靖王家里侍妾生了个儿子？”

　　“嗨，侍妾生的有什么了不起。”

　　“可不敢这么说，这孩子邪乎着呢，我听说啊，这孩子未出生的时候陛下就给赐名，看来是寄予厚望的。”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这孩子出生足足九斤重呢。更别说他一降生就有异象。”

　　“听说，汉高祖刘邦出生时候，就有金龙盘飞？”

　　“嗨，那玩意儿谁见过。”

　　“可是，这靖王家里的孩子足足十一个月才出生。”

　　“画本里哪吒三年才出生呢，有什么稀罕。”

　　“哪吒……你说靖王家的哪吒会不会也扒龙筋啊……”

　　“这种话也敢乱说，不要脑袋了！”一时间百姓们众说纷纭。

　　连深宫之中的陛下都有所耳闻。皇宫内院紫宸殿。

　　陛下批阅奏折后听到太监提起这件事:“哦？有点意思，招司天台来问话。”

　　司天台裴大人倍感压力，他该怎么说才能既不得罪太子，又不得罪靖王，还能让陛下满意……“天降吉兆实为，陛下福泽深厚，小皇孙有您庇佑如虎添翼。”

　　燕弘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下去领赏。”

　　裴大人出门时擦了擦满头虚汗，伴君如伴虎，他可要吸取前朝教训。

　　消息传到了皇后宫里，昭明殿上上下下都很开心，本来嘛元恒降生，最开心的莫过于皇后，她和燕云裕本就是相互依存的盟友。更何况这孩子还身负吉兆。李皇后舒眉一笑:“去请殿下和王妃来宫里用膳。”

　　“娘娘，殿下如今日日练兵，一时半刻怕不得脱身。”

　　“本宫怎么忘了，那就让宁儿带着孩子进宫吧。”

　　安宁一身王妃的服制，簪花高髻斜插海棠花玉簪，额前是水滴形猫眼宝石，石榴红的衣裙衬得她肤色晶莹，裙摆上绣的孔雀开屏，缀着波斯宝石行走时波光粼粼。这些东西，都是陛下皇后新赏赐的，其他金玉之物更不必说。安宁特意做此打扮，不过是皇后宴请特意去谢恩罢了。

　　安宁的贴身丫鬟赞不绝口:“王妃娘娘的美貌世所罕见。”

　　安宁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天下美貌的女人多的是，她三妹安若便是魅惑众生的存在，跟她一比她就显得索然无味的多了。

　　皇后在花厅等候多时，安宁才带着元恒姗姗来迟。一进殿门皇后就免了安宁的虚礼，“内堂之中，不必拘礼。快把恒儿抱过来给本宫瞧瞧。”

　　安宁身后的乳母这才恭敬的抱着孩子凑了过去。因为是皇后单独宴请安宁，自然不必拘泥在哪个宫哪个殿。皇后的昭明殿是西六宫最大最豪华的所在，毕竟这是当年安思喆为沈娴冰亲自督建的，原本这小花厅是夏季赏雨纳凉所用，只是如今李皇后用它做自己私宴所用。

　　紫檀木的桌子上已经晾好了蒙顶山茶，这茶素来有“仙茶”的美誉，号称天下第一，一直都是皇家贡品。茶汤色泽偏黄，香气清纯，汤色黄亮，滋味甘醇，叶底嫩匀。

　　小太监林潇倒了茶就急忙退下，似乎在回避什么，只是皇后一心都在这个胖娃娃身上，也没计较林潇的失礼。

　　“皇后娘娘，殿下临行之前托宁儿向皇后娘娘提个不情之请……”安宁话还没说，李皇后就已经冷了脸。

　　“娘娘，宁儿知道孙氏笨嘴拙舌，总是惹娘娘不快，可毕竟孙氏她是将军的生母，元恒也是她的孙儿，若是她没名没分，对将军，对恒儿始终还是……”

　　“怎么，裕儿这是对本宫不满不成？本宫教养他多年，还比不上一个聚少离多的生母？这是他翅膀硬了不成！”

　　安宁连忙跪下:“娘娘息怒……”

　　林潇见皇后面带愠色忍不住上前去安慰:“娘娘息怒，娘娘血浓于水，儿子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是否聚少离多，都是会惦记自己的生身之母……”

　　或许是林潇说的太过温柔，或许是李皇后想到了自己杳无音信的孩子，缓了缓口吻:“容本宫想想。都下去吧……”

　　林潇开口时，安宁就是浑身一震，这个声音是……她连忙抬头去看，只见那人飞快的低下头，躲避她的目光。

　　“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靖王妃请吧。”林潇颤抖着声音道。

　　靖王妃三个字犹如一道惊雷，让她整个人呆若木鸡，她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皇宫回到王府的。

　　太子府。

　　那飞龙在天的传言纷纷，太子府自然也早就知道了。只不过燕云祁并没有太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很多时候这都是无稽之谈！在他心里这左不过是燕云裕刺激自己的一种手段。燕云祁窝在安若院子里躲清闲，手上百无聊赖的翻了一本书。

　　“若儿，你摆弄棋盘许久了，都不理我啊……”燕云祁居然撒起娇来了。

　　安若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燕云祁居然学起诗如瑾跟她耍无赖了。这一个两个的都什么毛病啊。“殿下如果觉得无聊，那不妨去看看苏姐姐吧。她向来体弱，怀着孩子时还被禁足，您瞧这才多久她整个人憔悴多了，瘦了一大圈。”安若莞尔一笑:“苏姐姐人美，这元熹生的也秀气，十分可爱，殿下，姐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说也是您委屈姐姐了。如今该是您补偿的时候了。”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燕云祁宠溺的说。

　　“等过些日子姐姐身体好些了，可以随时过来看这个小调皮。”

　　燕云祁起身抱了抱安若，把整个面孔埋在她的发丝中，深深地嗅:“好，我明日陪她用膳。”

　　这厢苏茉在调养身体，守院子的小丫鬟兰儿跑进来说:“苏娘娘，您娘家姐姐带了补品来看望您了。”

　　自打上次苏颜跟太子攀谈了几句，她的心思就更加活泛，三不五时的往太子府跑，而且还丝毫不避嫌。

　　苏茉生了孩子以后，身段一时不能恢复如初，从前有些衣裳她就给了苏颜，那次苏颜就在苏茉的屋子里换衣裳被太子殿下撞见了……纤细的柳腰，嫣红的肚兜……

　　“又来？这怕不是又有了新花样……”

　　在苏茉的潜意识里笃定了太子不会把苏颜看在眼里，毕竟堂堂太子，身边投怀送抱的美人不计其数，哪里就能轮到苏颜这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她其实是想看苏颜自取其辱的。

　　“让她进来吧。”

　　次日，燕云祁果然来探望苏茉，那苏颜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想给燕云祁留下好印象。尤其是她知道了今夜燕云祁会在苏茉这里过夜，她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她能取而代之……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的给她逮到了一个机会，她在黑市上买到了一点蒙汗药，偷偷的下在了苏茉的菜里，苏茉吃了菜昏睡了过去，苏颜就穿着苏茉的寝衣躺在外侧，屋内没有掌灯，她希望若是天公作美，太子殿下认错了人，那她的好日子就手到擒来了！晚上燕云祁处理完正事，想着去看看苏茉，毕竟安若对他说的话还是很有触动的。

　　“怎么没点灯？难不成睡下了？”燕云祁环顾四周，门口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他转念一想，是不是那些婢女又拜高踩低了？这么想着他还真有些亏欠。

　　燕云祁进了屋，床上的苏颜心如擂鼓，又紧张又刺激。

　　“茉儿，睡了吗？”苏颜装作被人吵醒的样子嗓音甜腻懵懂道:“殿下……”

　　“孤吵醒你了。”

　　“不妨事……”苏颜连忙起身，燕云祁也到了跟前一无所知的搂住了苏颜的腰身。

　　“茉儿，让你受委屈了……”

　　“殿下……我……”燕云祁的吻落在苏颜耳畔，她觉得是时候了:“殿下……我……我是苏颜啊……”苏颜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燕云祁连忙松开人，去掌灯。“你，你怎么在这！”

　　苏颜泪眼盈盈的跪在地上:“殿下恕罪，茉儿身体一直不好，这段时间更是夜不能寐，只能用安息香才能睡个安稳觉，民女心疼妹妹身边都没个人伺候，就……就自作主张宿在这里陪着她了……民女有罪，不知殿下到来……”

　　“既然如此，你就在这好生陪她吧！”燕云祁拂袖而去。

　　夜半三更，燕云祁只能又去了安若的院子，被吵醒的安若有些意外:“殿下今日不是去了苏姐姐那里吗？”

　　“别提了……还是若儿这里好。没有丑八怪兴风作浪。”

　　安若心道这家伙是跟诗如瑾学坏了，都一个腔调了。

　　远在城外的诗如瑾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谁骂我！”他揉了揉鼻子，伸个懒腰:“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城门那里今夜值夜班的是郭梓翔，诗如瑾大摇大摆想要进城，被郭梓翔气哼哼的拦下:“不知道现在几更天啊，这时候你要进城！”

　　“哎呦，咱是外乡人，赶路耽误了，就想进城看看吉兆。”

　　“啥吉兆啊。”郭梓翔不满的嘟囔。

　　“不是，小哥你不知道啊，靖王殿下家里的孩子，那可是有飞龙在天的吉兆的，陛下又寄予厚望的……所以这不想进城沾沾喜气儿。”

　　诗如瑾再说什么郭梓翔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肠子都悔青了，谁知道燕云裕这王八有个鳖命，有那么金贵的孩子啊，飞龙在天那将来可是要君临天下的。好好的一盘棋被子里下成了死棋——万一燕云裕真凭着这个孩子登高一呼，自己可就更没好日子过了。他心里不住盘算，若是这个孩子死了。看你还有什么戏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