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错综复杂

天空蔚蓝如洗，日光也很柔和，每天的这个时辰这条街道都是最热闹的。邓染虽说还在气头上，可毕竟洛峰大小也是个官，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她也不想因为一个乞丐担上一个‘穷凶极恶’的名声。

　　“洛少卿所言也不无道理，是妾身鲁莽了，实在是因为这几日这乞丐一直在门口徘徊鬼鬼祟祟，还经常趁着伙计换班的时候溜进去偷东西，大伙实在不堪其扰，这才一时激愤，显些酿成错事。”

　　洛峰一瞧邓染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不依不饶:“既然如此，姨娘就舍些吃食给她吧，怎么说也把人吓得不轻。”

　　邓染咬紧牙关，恨不得给洛峰几拳头，她还没吃东西，凭什么给一个臭乞丐弄吃的，这洛峰也太会充大尾巴狼了。

　　“并非奴妾吝啬，只是今日匆忙，店里还未来得及生火。不怕少卿大人笑话，奴妾到现在也是水米未进呢，实在是有心无力。”邓染话里话外都是不满洛峰毁了她两坛子酒。

　　洛峰也不傻听得出来她指桑骂槐。“昨日的事，的确是在下鲁莽。回去之后必定会送上薄礼，给姨娘压惊。”

　　邓染气不打一处来，这洛峰明摆着就是拿自己跟叫花子比！

　　萧艾蹙眉，邓染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还是很温柔知趣的，今天为何处处跟洛少卿针锋相对？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再斗嘴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这样吧，苦差事就我来做。”萧艾过来打圆场，“小染说这位落难的姑娘总在这里徘徊，想来也是饿极了，天下之大，遇见也算缘分，前几日你还说店里杂事多，不然我们就把她留下，替你打打杂跑跑腿，你也轻松一点如何？”邓染还没开口，萧艾就自说自话:“珠儿。带她下去洗漱，就安排她在店里住下……”

　　邓染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由于力度大了一点，一只翠绿的耳环掉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四分五裂……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住进来，这不是又多了一张嘴，那可是要吃粮食的！邓染又心疼又生气当时就站不住了……

　　洛峰有些诧异，他虽然听说过金陵郡王萧艾宅心仁厚，这些年也算帮助过不少人，可是这也好心的过分了吧，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也不能问都不问直接留下啊。洛峰眼尖的发现，萧艾的手始终攥着那个乞丐的衣袖，心无芥蒂。看他这种亲昵的举动，绝不是好心这么简单，该不是他偷偷养了外宅，郡王妃一时动怒把人赶出去了，走投无路又回来攀附不成？洛峰毕竟是世家子弟出身，就算他家里父亲母亲琴瑟和鸣，也不代表他身边的朋友都是这样，这种事他从小就听说过。要真是如此，那可太不应该了。果不其然，洛峰听萧艾说道:“此事不必惊动王妃，一个乞丐不值得王妃劳神。”

　　邓染又气，又心疼自己摔碎的耳环当时就站不住了两眼一白就过了过去。

　　萧艾和洛峰眼疾手快，同时扶住了邓染，洛峰虽然是武将但也有心细如发的时候，邓染毕竟是内眷，他不好触碰她的身体，因此他是用随身的佩剑剑鞘托住她的。

　　“多谢洛兄。”

　　“萧兄别着急，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好大夫，你先带她安顿一下，我去给你请大夫。”

　　洛峰忙不迭的就去请大夫帮忙，他七拐八拐到了杏林巷，这里有一位老大夫姓邱，家里世代行医，据说还出过两任院判，只是后来站错了队，逐渐没落了就远离朝堂，可天子脚下毕竟繁华，所以他也算大隐隐于市。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因为他医术高明，这里本来叫玉林巷，后来因为他才被口口相传成了杏林巷。

　　洛峰热心的帮萧艾请来了大夫，按道理洛峰还要叫邱大夫一声世伯。因着这层关系，大夫都没收诊金。

　　“不必担心，这位夫人是有喜了。但是尊夫人体弱，老夫还是给她开个方子调养一下更加稳妥。。”

　　“恭喜啊萧兄，明日我一定送分大礼给你。世伯别见怪，我这兄弟腼腆，小侄送您出去……”

　　“先生且慢，还请先生移步，我这里还有一位病人。”

　　洛峰神色犹豫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他掺着邱大夫跟着萧艾下楼，然后快走几步截住了萧艾的去路:“萧兄这是要给那个乞丐治病？”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洛兄行个方便。”萧艾郑重的拱手。

　　“说的哪的话。”洛峰掺着邱大夫:“知道世伯您救死扶伤，再卖侄儿一个薄面吧。”邱大夫也没说什么，洛峰家里和自己是故交，这金陵郡王怎么说也是朝廷中人，罢了民不与官斗，左右大夫也是治病救人的，他就应允了。

　　直到邱大夫给安阳开了一堆药，有吃的有抹的，洛峰又帮忙去抓药。

　　“得，我这算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了。”洛峰笑笑。

　　萧艾这才郑重道谢:“谢了洛兄，要不是你，我真是有些晕头转向了。”

　　“恐怕初为人父都会有这种手忙脚乱的时候吧。”洛峰显然是领会错了。

　　“什么时候洛兄家添丁进口，我也好跟你攀个儿女亲家。”

　　洛峰一愣，然后顺着他说。“萧兄玩笑了。”

　　“洛兄，努力吧。”

　　“嘿，我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蔫坏！”

　　“玩笑说玩笑。”洛峰把萧艾拽到一边:“萧兄，本来做兄弟的不该置喙你的家务事，只是，这位姨娘毕竟只是个姨娘，更何况还有身孕，怎么好让她抛头露面替你管理铺面。而且，那个乞丐恐怕也不简单吧？萧兄看着坦坦荡荡谦谦君子，不会偷偷养外宅吧，这做兄弟的可要唠叨几句，郡王妃端庄得体，又大度，替您纳妾这事儿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你这妾室都有了身孕，你还跟外宅藕断丝连的，别说她们心里有微词，我一个大男人都看不下去。”

　　萧艾面露难色，这种事怎么跟洛峰开口。

　　洛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兄也不必如此为难，你想郡王妃这么大度能主动给你纳妾开枝散叶，还怕多一个出身低微的通房丫头吗？”

　　“好了好了，我自有分寸。放心吧。”

　　洛峰这就放心了:“我这也叨扰很久了，先告辞了，礼物明日送来，不许推辞。”

　　太子府。

　　安若正跟小雪围在元熹的小吊床边上看着小家伙自娱自乐的吐泡泡玩。

　　“良娣，你看小皇孙多可爱啊。”

　　门外守着的丫鬟一挑门帘进来禀告:“良娣，太子妃派人送来了好多赏赐呢。”

　　安若听了只是淡淡的说:“替我谢谢太子妃。”

　　小雪一听有了新赏赐:“良娣，奴婢想去看看。”

　　安若也不阻拦。“去吧，别玩疯了。”

　　小雪跟着秀儿出去了，她知道良娣心里不待见太子妃，自然也不会稀罕她的礼物，那这些礼物不就是自己的了吗？屋子里的元熹突然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乳母手忙脚乱的怎么也哄不好，安若却只是淡淡一笑:“把孩子给我吧，你们去歇着吧。”

　　她们刚出门，诗如瑾就凭空出现。

　　“若儿真聪明，知道我要来，就把她们都打发走了。”

　　安若白了他一眼:“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没个正经。”

　　“阔别重逢，你就这么说我，人家很受伤的。”诗如瑾那让女人都嫉妒的祸水一样的脸做出委屈的表情，连安若都有一瞬间的晃神，都有那么一瞬间责怪自己不近人情。

　　“果然色令智昏……”安若柔情缱绻的说。

　　“不这么好看，怎么勾引太子的良娣呢。”诗如瑾苦笑。“刚刚路过，没想到这太子妃还挺大方，恐怕她那点家底都在你这了。本来还怕她会欺负你，现在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安若叹了口气:“这便是她的可怕之处，这个女人从头到尾置身事外，始终不肯接招，我也试图激怒她希望可以找到些破绽……可惜啊……”

　　“那眼下不就是个好机会？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是堂堂太子妃，为了维持她的体面，你说她会怎么做？”

　　“你倒是聪明。”安若扬起笑脸继而问道:“你有查到关于洛川的事情吗？有没有什么线索？”

　　诗如瑾一反常态，沉吟半晌:“若儿，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我还是要问你，你真的确定是他谋害了你父亲吗？”诗如瑾叹了口气:“这人我也改头换面的跟他打过交道，也侧面跟他身边的一些弟兄，甚至小兵小卒打探过，他口碑不错，表里如一。就连我也觉得他一身正气，俗话说邪不侵正，还真是挺有道理的。你也知道，我不能靠他太近。”

　　安若有些失落的看着远方:“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好不容易有这么一点点的线索，可是却丝毫头绪都查不出来，我的父皇，我的母妃，他们九泉之下一定在怪我！”

　　诗如瑾揽过无助的安若:“不是的，你父皇母后那么爱你，他们一定希望你平安快乐。”

　　太子府苏茉的小院子沉寂了那么久，终于也等到了一些赏赐，左不过是一些宝石头面，能看不能卖的摆件。

　　“这位太子妃还真是心地善良啊。”苏茉指尖抚摸过一个琉璃花樽冷笑道。

　　伺候的丫鬟端着铜盆走了进去:“苏娘娘，您母家来人看您了。”

　　苏茉冷笑，如果说太子妃是伪善，那这位血亲的姐姐又何尝不是？外人也就罢了，始终隔着一层，可是她没成想家人也是嫌贫爱富的。

　　苏颜一身水蓝色的袄裙，梳着简单的双螺髻，发上簪的也是水蓝色的绒花，整个人打扮的像一株清新干净的玉兰花，脸颊上漾着可亲的笑容。气质如秋般静美。苏颜来了，带了几匹缎子，还带了一些补品，看起来颇为隆重。

　　“有劳姐姐来探望我。天冷路滑不好走吧。”苏茉率先开口。

　　苏颜笑容更深:“不妨事，许久没见了家里都惦记着妹妹呢，父亲入了冬咳疾就复发，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前些日子还咳出血丝了，实在是要吓坏人了，这不是怕你担心，就没差人告诉你。”

　　苏茉心里冷笑，父亲的咳疾是老毛病了，只是初冬的时候会咳嗽几日，喝一副汤药就会好的，若是父亲真的有事他们怎么会不问自己要钱呢？居然拿父亲来说项！苏茉心凉了几分。两姐妹就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有一搭没一搭的客套着。

　　今日也凑巧，燕云祁来陪苏茉用膳。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苏茉连忙迎了过去，神态里都是欣喜。

　　“听说太子妃给了赏赐，可去谢恩了吗？”

　　苏茉身影一顿有些心虚的说:“一早便去过了。”

　　燕云祁也是没话找话，见她进退有度，不像是会生事的样子他也就放心了。

　　苏颜等燕云祁和苏茉说完话，落落大方的跟燕云祁行礼:“给殿下请安。”

　　燕云祁打量了她一眼，干干净净的打扮，让人觉得没有压力。与苏茉小家碧玉还有些区别，或许是多了一份从容吧。

　　“都不是外人，不必拘礼。你姐姐来了也好，多住些日子陪陪你。大夫说女人产后最忌讳多思多虑。”

　　“殿下请放心，民女一定会好生照顾妹妹的。不会给殿下添麻烦。”苏颜说话时无意抬了下手腕，露出一块淤青。

　　“姐姐受了伤？”

　　“没什么，民女想着妹妹幼时最喜欢桂花酥，走了好远才买到最正宗的，这不是民女笨手笨脚的，滑了一跤，好在点心完好无损，殿下若是不嫌弃也请尝一块吧……”

　　苏颜见燕云祁没有反对，马上就去把点心奉上。规矩体统丝毫没错，做起来甚至比苏茉还要行云流水，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苏茉心道，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苏颜的确有此打算，凭什么她就不能替自己考虑？攀附上太子哪怕做一个最末等的侍妾起码衣食无忧，她能依靠谁呢？只能依靠自己罢了。

　　洛阳城门

　　进出的马车，行人络绎不绝，那路障一会儿就要挪开，一会儿要搬回去，来一个人就要仔细搜查一番，被贬为城门看守的郭梓翔，即使他曾经是禁军副统领，从三品官职又如何？昨日黄花罢了，人走茶凉谁也不会记得你以前何等风光。更何况，他这样子叫做痛打落水狗！

　　郭梓翔骂骂咧咧看了看自己抬路障被磨破的手掌:“这么冷的天，总跟这木头疙瘩较劲！”

　　跟他搭班的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梁凉，梁凉其实心里有一种平衡，小时候郭梓翔家里比自己还穷，凭什么倒插门娶了个媳妇儿买了个官还比自己官职高，看到他还要点头哈腰的。

　　“你小子，平时人五人六惯了，磨出茧子就好了。”梁凉半开玩笑的说。

　　“我去你的，还说风凉话，就好像你不用干活一样！”

　　“行了行了，别发牢骚了，等天暖和了这活计就好干多了，你刚来有油水的活轮不到你，慢慢熬吧，在哪还不混口饭吃。”

　　他跟梁凉还没说完话，就听到有人训斥他:“那个新来的，说你呢，眉毛底下的两个窟窿眼用来出气儿的？没看到这是贵人的马车吗？还不快点放行！”

　　郭梓翔正经做了一年多的副统领，颐指气使惯了，这别人对他吆五喝六他心里憋屈极了，来得及说什么呢，那小头头居然到他跟前来嚷嚷:“怎么着，短人家半截看不到侍郎大人的马车是不是！看不见前面要不你左脚踩在右脚上试试！”

　　郭梓翔明白这些人无非就是欺负他，找平衡，平时他飞扬跋扈，这些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郭梓翔忍着一肚子火去搬来那个路障，侍郎大人的马车刚刚出去，就有个人骑着一匹红棕马，马蹄飞溅的泥水弄的郭梓翔灰头土脸，他再也绷不住:“谁呀，瞎了你的狗眼！”

　　回应他的是激起的满地尘土。看城门的其他守卫讽刺道:“风水轮流转吧，让你卖主求荣。”

　　郭梓翔眼中熊熊燃烧着怒火，他咬牙切齿:“燕！云！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