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7）

玫嫔的丧礼办得极为草草，没有追封，没有丧仪，没有哀乐，更没有葬入妃陵的嘉遇，白布一裹便送还了母家。皇帝不过问，太后亦当没有这个人，仿佛宫里从来就没有过玫嫔，连嫔妃的言谈之间，也自觉地掩过了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意欢诞育皇子的消息及时地拯救了后宫难以言说的静默。

鸿雪坐在日光晴明底下，拈着一枚白玉棋子，角落里放着一尊鎏金螭龙纹鼎炉，白薇捻着尺余长的细金箸，熟练拨弄中炉内浅银色的细灰，又撒落一把百合香，随口说着：“舒妃生下十阿哥，太后很开心呢，赏下了无数补品。其中更有一支千年紫参，足有小儿手臂粗细。”

墨玉的棋子落下时有袅袅余音，鸿雪道：“舒妃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舒妃自怀上这个孩子就受了不少辛苦。临了生了，肚子里孩子的胞衣又下不来，硬生生让接生嬷嬷剥下来的，又受了一番苦楚。”

殿中紫檀架上的青瓷阔口瓶中供着一丛丛荼靡，雪白的一大蓬一大蓬，团团如轻绵的云，白薇撒了点水，那如蜜般清甜的雅香便四溢开来。她叹息一声：“若不是奴婢一直派人盯着，奴婢真不敢相信令妃居然就这么算计了舒妃。其实令妃的手段不算高明，但凡舒妃能警惕一些，好好排查一下接生嬷嬷，就能觉查出异样。谁能料到令妃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害了舒妃，害得十阿哥生来体弱，据说有损寿数呢。”

鸿雪丢了棋子，伸手抚乱了棋盘，拿着玉轮慢慢地摩挲着脸颊，“也不知道永绶大人到底教了女儿什么东西，舒妃诗词歌赋皆通，偏偏连最基本的防人之心都没有。”

日子平静地过去，仿佛是随手牵出的大片锦缎，华美绚烂又乏善可陈。

玉妍的再度有孕是在意欢诞下十阿哥不久之后。这个喜讯让皇帝再次晋封她为嘉贵妃。对于一个入宫便恩宠不断的女子，在三十八岁的年纪再度怀孕，的确是让人万分欣喜的。这足以安慰了玉妍痛丧八阿哥的哀伤与难过，更意味着她在皇帝跟前长久的恩宠不衰。这一点，足以羡煞宫中所有的女子。

那一日，酷暑炎炎的天气下，玉妍兴致恹恹地看着嫔妃们一一向如懿请安，一手搭在腹部，似笑非笑地看着如懿，许久不肯起身。

如懿怎肯为这一点儿小事向她发作，遂也只是微笑：“若嘉贵妃伺候皇上伺候得手足酸软，本宫也不勉强嘉贵妃了。”

玉妍迎着她的目光站起身，慢悠悠抚着平坦的小腹，骄傲地抬起脸：“让皇后娘娘费心了。臣妾只是又有了身孕，所以起身才有些迟缓……”她说着，便作势欲呕，赶紧有宫女七手八脚地替她端茶的端茶，抚胸的抚胸，忙作一团。

鸿雪贝齿轻露，微微一笑：“说来后宫这么多姐妹，唯有嘉贵妃福气最重了。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再度有孕。”

玉妍娇俏一笑，直视着如懿，以倨傲的姿态相对：“臣妾一次次有身孕，让皇后娘娘费心，实在是过意不去。说来，皇后娘娘自己都没有孩子，还要顾及臣妾的龙胎，恐怕真是费心不少了。”

如懿太阳穴的青筋倏地一跳，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笑道：“本宫是所有阿哥公主的嫡母，自然是把每一位皇嗣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玉妍得意扬扬地离开之后，如懿愈加黯然。或许，昨夜皇帝意外的失败，更是昭示了她终身不可有孕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