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3）

皇帝到来时太监一下一下的击掌声遥遥递来，外面宫人早跪了一地。皇帝穿着一袭家常的素金色团龙纱袍徐徐步入。

今日皇帝没翻牌子，加之如懿受了委屈，鸿雪以为皇帝会在翊坤宫陪着如懿，所以早早洗漱，换过绿纱绣芙蓉金团鸾衬衣，头上簪环尽褪。

鸿雪见皇帝心情不佳，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亲自服侍他。

终于，皇帝面色稍缓，拉了她的手，“你肚子都这般大了，这些事情让下人来做就好了。”

鸿雪轻笑如珠，深深凝睇于他，“皇上这些日子为娴贵妃一事操劳，憔悴了不少。”

一提起如懿，皇帝的神情淡漠得如斜阳下一带脉脉的云烟：“你心疼朕，有的人却在埋怨朕不相信她呢。”

鸿雪下颌微扬，与纤美挺直的脖颈形成柔婉的弧度，“这回的事皇上疑心本不深，只是有人证咬定娴贵妃与人私通，才决心彻查此事。皇上不仅要自己相信，更是要所有人都相信，要所有人都对娴贵妃没有异议与微词。皇上一片爱护之心，娴贵妃聪慧，怎会不懂呢？”

似是为自己找到了理由，皇帝缓和了口吻，“是了，朕是皇帝，身边的亲人太多，会算计朕的亲人也太多。证据罗列眼前，朕偶尔也会有一丝疑心。但朕终于还是选择相信娴贵妃，她也不能怨朕了。”

鸿雪微怔，缓缓道：“是，皇上是没有错的。”

鸿雪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听出皇帝的意思。如懿再有哭诉与不满，都不过是自毁长城。也不知她究竟又说了什么话，引得皇帝不满。

皇帝已经年近四十了，即便是保养得宜，眉心也有了岁月经过的浅浅划痕，此刻，那些痕迹随着笑意渐渐疏淡。他爱怜地拍了拍鸿雪的手：“朕自然是没有错的。朕是天子，即便有错，也不是朕的本意。”顿了顿，皇帝微合的眼眸如秋末清凛的风，冷冷掠过：“娴贵妃怨朕不相信她，可是她在深宫多年，难道不明白，有时候清白不是由自己证明，而是需要旁人佐证的么？清者自清，连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也需时时有人歌颂明白，何况是红墙之中的波云诡谲。”

皇帝的话固然有直剖心胸的冷酷，但确实有几分道理。鸿雪含了恰到好处的笑意，语气有温婉的弧度，“说来娴贵妃这些年也是大事小事不断，桩桩件件都和她扯不开关系，难为皇上会疑心她。不过——”她话锋一转，“娴贵妃同皇上情深意重，一定会明白皇上的心意的。”

是啊，这些年来发生在如懿身上的事太多太多，比话本子上的还要精彩几分。这样的人究竟是人善被人欺呢？还是命途多舛，福薄呢？

见皇帝因为她的话面容又沉了几分，鸿雪轻轻笑了笑，“皇上，夜深了，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