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曲（1）

玉妍面白如玉，黛青画眉，鬓黑光净，穿着一身耀目的玫瑰红串珠银团绣球夏衣，袖口和领口处打着密密的银线珠络，衣上满满地绣着青莲紫镶银边的玉兰花，碧海蓝镶银线花叶的大朵绣球，配着她头上闪耀烁目的缠丝点翠金饰并一对红翡滴珠凤头钗，整个人金宝锦绣，迷离而惊艳。她一双凤眼秋水飞扬，“什么迷不迷眼睛的，娴贵妃哪里知道敏妃妹妹做额娘的高兴呢。五阿哥去上书房读书了，听闻皇上夸赞五阿哥聪慧呢。前头臣妾听皇上这么夸一个阿哥的时候，还是端慧太子在的时候呢。”

鸿雪淡淡道：“是啊。虽然不能和六阿哥佛祖诞辰日出生，又是吉庆又是嫡出相比，但至少比七阿哥要好许多。”

玉妍立时变色，却也不敢发作，只能忍耐着道：“只要能生得出来，便是公主都是好的，何况是阿哥呢。”

皇后出来不过略略说了几句，就叫散了，可见六阿哥的身子真的是不大好。

玉妍的四阿哥因为天生的体弱，不比永琪聪明伶俐。发狠地要让四阿哥不能落后于人，可偏偏四阿哥的身子又经不起折腾，病了一场之后，玉妍才在心悸当中不再强压这四阿哥读书。

乾隆十二年的冬天，京中痘疫四起，秋燥冬暖，略无霜雪，河井枯涸。自九月间起，痘疫流行，自河北蔓延至京郊，又波及京师，十不救五，小儿之殇，日以百计。

皇帝除了忙于前朝痘疫之事，尤其嘱咐阿哥所将各位阿哥都抱到生母或养母宫中养育，小心避痘。宫中供奉了痘神娘娘，为过春节所挂的春联、门神、彩灯全被撤下，同时谕令全国及宫中“毋炒豆、毋点灯、毋泼水”，并颁诏大赦天下。一时之间，宫中人人自危，大为惶恐。

永琮体弱多病，皇后也格外防备，小心谨慎看顾。长春宫中一律不许生人出入，生怕沾染了痘疫。

而茉心，便是在那个时候求见如懿的。

彼时鸿雪正与白薇闲话宫中痘疫之事，连永琪身边一应的乳母保姆都不甚信任，一切都必得自己亲自过手，听得“茉心”这个名字，不由得含了几分诧异之色：“茉心不是伺候慧贤皇贵妃的贴身丫头么？听说慧贤皇贵妃死前放心不下她，将她指婚给了守顺贞门的一个侍卫，之后便在古董房当差。她忽然要见贵妃做什么？”

白薇道：“奴婢猜应该是茉心丈夫没了，日子不好过，才去找贵妃的吧。”

鸿雪漫不经心道：“从前高氏同娴贵妃不睦，茉心怎么可能会因为生活窘迫去找贵妃帮忙。”

白薇想了想又道：“茉心求见贵妃之后，又去了永和宫。”

“玫嫔？”鸿雪微微惊讶，玫嫔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宫里旧人多，新人更多，皇帝早就把玫嫔抛之脑后，又忌讳她生下畸胎，甚少召幸她。舒嫔又得宠，太后也不缺她这一枚棋子，她也就渐渐沦落为无宠妃嫔了。茉心去找她做什么？

窗外寒气犹冽，宫室里却和暖春洋。鸿雪心中忽然有一阵短暂的心悸。痘疫！难道是那件事！

她神色一冷如清秋寒霜，“旁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一点，盯紧了永琪身边伺候的人，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穿的、用的都要一一用热水烫了才能用。吃食不能有第二个人经手！”

白薇凛神道：“是。小主放心。”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魏常在对娴贵妃格外的尊敬。魏常在素日里一向唯皇后马首是瞻，瞧着现在要转投娴贵妃处了？”这事儿原是小事儿，不值一提，但是想到主子对魏常在的看重，白薇还是禀报一声。

鸿雪静静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玉髓琢花连理镯，如玉髓莹红通透如石榴籽一般，衬出她一双柔荑如凝脂皓玉，“皇后虽然生下了六阿哥，但身子坏了许多，很多时候都不能侍寝。而娴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魏常在自然得格外小心些。再说了她也不是傻子，自己为什么得宠心里有数，旁人能踩着娴贵妃，她要是敢，皇上第一个不放过她。”

白薇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道：“魏常在还让人去打听舒嫔用的是什么坐胎药，让太医照样子配出一个来服用。”

鸿雪婉轻笑，明媚的眼睛如同天上细细的月牙儿：“这可就怪不得咱们了，用了舒嫔的坐胎药，哪里能怀得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