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梅（2）

眼见着自己的夫君拉着另一个女人离开，而且那个女人还是自己亲手送上龙床的。皇后的身子倚在重重石青黄缎的锦茵垫中，背脊挺直，头颈微微后仰，久久不语。

素心担忧道：“娘娘，您既然心里头不愿意，又何必……”

皇后含着朦胧而酸楚的笑意：“本宫身为皇后，不愿意的事情多了，不还是得逼着自己一一去做么？本宫现在最紧要的就是生下一个有富察氏血脉的嫡子，其他的都不值一提。抛出一个魏氏吸引注意力，也让宫里的女人有点事情做，别老盯着本宫的肚子不放！”

素心不觉泫然：“皇后是六宫之主，上有皇上爱重，下有公主孝顺，又有母家荣华。迟早会有嫡子的。”

皇后轻吁了口气，浓翳的阴郁积蓄在她眉间，久久不肯退散：“当日娴妃进了冷宫，本宫原想着她这一生没了指望，便留她一条性命，就当修一修慈悲。可是嘉妃侍寝时发觉皇上身边放着那块青樱红荔的手帕，本宫才发现原来皇上一直都没忘了她，居然还念着她！”

素心哪里沉得住气，气咻咻道：“皇后娘娘心善，潜邸时娴妃深得恩宠，宫里若论出身，也就她和娘娘是大族。她的姑母又是先帝的皇后，咱们不能不格外忌惮些。饶是这样，娴妃进了冷宫，皇后娘娘也不过在饮食上让她吃些苦头，终究没有怎样为难她。谁知道娴妃在冷宫里还不安分，苏氏和珂里叶特氏一向同娴妃交好，若说端慧太子早逝同娴妃没有半分干系，奴婢是打死也不信的，偏偏皇上被娴妃花言巧语所蒙蔽，放她出冷宫。”

皇后抚过枕边的三彩香鸭，撩拨着鸭口中袅袅泛起的乳白香烟，她蓦然念及自己早逝的永琏，心底狠狠一搐，牵动四肢百骸都一同抽痛起来，滴出猩红黏腻的血珠子。

皇帝这样风姿秀逸的男子，如玉山巍峨，纵然光华万丈，她却只能高山仰止，从来都难以接近，只能由着如斯情意，默默淌过。

一世夫妻，唯有表面的荣光……皇后这般念着，终于忍不住低首落下泪来。

嬿婉在一个平常的夜晚侍寝，众人瞧着她，只觉得她又是一个玫嫔。

嬿婉盈盈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嬿婉已经换了官女子的装束，浅浅的淡橘色无纹锦袍，镶着寸阔的深一色旋波纹缎边，既是吉祥的意思，又是她双十年华的秀美，映着发髻间的星点银饰与脆薄绢花，愈显出尘之美。

鸿雪笑道：“娴妃姐姐别吃心，妹妹说句不知轻重的话，这魏官女子倒有福气，长得有几分像姐姐年轻时的样子呢。”

皇后听她这般说，便向着如懿道：“这丫头是有三分像你年轻时的样子。也正是因此，皇上才格外喜欢。”

如懿淡淡一笑，“人嘛，总是有几分相似的。”

意欢亦道：“人虽相似，情却不会相似。魏氏无论怎么也比不上娴妃的端贵之姿。”

鸿雪笑得灿若春花，“这有什么要紧的，多养几年，这贵气也就养出来了。何况魏官女子还这么年轻呢。”

如懿还是一副不动于山的神情，唯有嬿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