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台春（9）

皇后眼见众人出去，一张端然生华的面庞慢慢沉下来，仿佛积雨天气时暗垂的铅云，层层压下。皇后凝神片刻，衔着寒意道：“娴妃……”

素心小心觑着皇后的神色，“娘娘，花房命人送了一盆难得的姚黄来。奴婢让人送进来让娘娘好好赏赏花吧。”

嬿婉放下了花便退到了一旁恭恭敬敬立着。皇后的眼风只落在牡丹缤纷的艳色之上，硕大的花盘慵慵如春睡的美人，重重叠叠的花瓣薄如轻盈绢绡，一瓣一瓣簇拥着，极尽瑰丽怒放之姿，花香浮漾，无声无息便濡染了裙裾摇曳。

皇后端坐于檀木青凤牡丹椅上，微笑道：“北地天寒，能在这个时节种出姚黄来，也算难得了。”

见皇后喜欢，素心微微松了一口气，“牡丹是花中之王，娘娘是六宫之主，这盆姚黄只配养在咱们宫里！”

皇后自矜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一撇，落在方才捧着牡丹进来的宫婢身上，皇后漫然道：“你过来。”

嬿婉不明所以，却极快地到了皇后身前，轻盈地施了一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扶着头，珐琅嵌玛瑙珠子的护甲横在微微皱起的秀丽眉峰上，才略略遮住她眉心的一丝戾气，“抬起头来！”

嬿婉依言抬起头来，一张小脸如粉荷露垂，杏花烟润，一身长春宫低等宫人的服色，梳着最寻常不过的发髻，只拿红绳紧紧束着，到别有娟然风致。

皇后凝视片刻，缓缓浮起两朵笑靥：“素心，你仔细瞧瞧，她的眼睛和下巴像谁？”

素心仔细端详，瞬时浮出厌弃的表情，“这……”

皇后温和地看着嬿婉：“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

嬿婉柔声道：“奴婢魏嬿婉，阿玛曾是正黄旗汉军旗包衣内管领清泰。”

皇后微微颔首：“倒还是好人家的女儿。家人都还在吗？”

嬿婉摇头道：“阿玛犯了事，已经不在了。有幸能进长春宫做一个粗使宫女，已是奴婢的福气了。”

皇后笑着欠身，用护甲轻轻托起她的脸。护甲尖闪着锐利的光泽拂过嬿婉姣好的面容，皇后柔声道：“这样美的一张面孔，只做一个粗使宫女真是可惜了。你日后就在本宫身边伺候吧。”

嬿婉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奴婢谢娘娘恩典，一定忠心服侍娘娘！”

待嬿婉退下后，素心急道：“娘娘，这婢子长得虽不是一模一样，但细看起来也有三四分像。娘娘要留了这个婢子在长春宫，岂不添烦？”

皇后长长的睫毛如寒鸦的飞翅，在眼下染就两片晦暗的青色阴影：“添烦？本宫是要好好地添一添烦了。”

素心恍然省悟，“娘娘睿智，有这么个人在，娴妃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不膈应死她！”

皇后肤色玉华，此刻嫣然一笑，更增端美之态：“素心，你可要好好地调教调教她。来日，本宫就送她一场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