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卷（5）

话音刚落，忽然有凄厉的哭声剧烈地爆发出来。鸿雪一个恍惚，还以为是某种夜枭或是野猫凄绝的嘶吼，几乎能撕裂人的耳朵。

那一声哭，恍如硬生生扯破了紫禁城夜深阑珊的安宁，一声又一声更惨烈的哭声，遥遥地传了过来。

鸿雪有些迷茫，却是小磊子在外头急促地敲起门扇。小磊子一向是稳当的人，若非十万火急的要事，绝不会在这样的三更时分，以如此急惶而没有分寸的手势，敲响嫔妃寝宫的大门。

竹心忙忙为鸿雪披上氅衣，打开殿门，小磊子脚下一软，几乎是爬到了跟前，颤抖着说道：“小主，出大事了……二阿哥薨了！”

鸿雪顿了一顿才下意识地冲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望着阿哥所的方向。窗外有冷风凌厉贯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竹心忙扶住她：“小主小心身子啊。”

小磊子抖动着肩膀，“小主保重啊。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赶去阿哥所了。”

鸿雪拭落眼角的泪，道：“二阿哥这么小就……真是可怜！”她的脸上露出哀戚的神色，连含在眼中的泪，也随着她的心意沉沉坠落。

乾隆三年，十月十二日巳时，二阿哥永琏卒，年九岁。帝后痛失爱子，伤心欲绝，追封为皇太子，谥曰端慧。

夜来时分，乌云蔽住明月清辉，连昏暗的星光亦不可见。因着端慧太子崩逝，宫中一律悬挂白色宫灯，连数量也比平日少了一半。紫禁城中除了昏沉的暗色便是凄风苦雨般的啼哭，连平日的金碧辉煌亦成了锈气沉沉的钝色。

鸿雪换好了素色衣衫并银质首饰，外头罩着碧青绣银丝芙蓉小坎肩，坐在暖阁里慢慢地叠着金银元宝和冥纸，道：“白薇，咱们安排的人可以动了。”

正当皇帝皇后为着嫡子的夭折而悲痛欲绝的时候，有人爆出端慧太子之所以在半夜时分呼吸滞住，被活活闷死，是因为他盖着的那床福寿枕被里掺了芦花和棉絮！

有服侍端慧太子的一个粗使宫女出面指证，她亲眼看到了纯嫔进出过端慧太子的房间，并且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床小被子。

皇后压下喉中的一口腥甜，声音嘶哑道：“你说的，是你亲眼所见吗？”

那粗使宫女粗粗壮壮的，眼神却清正，此时面对皇后的问话，她肯定地答了一声“是”，顿了顿又道：“当时天气好，乳母让奴婢搬出东西来晒一晒，纯嫔小主刚好来阿哥所看望三阿哥，奴婢还奇怪呢，怎么纯嫔小主看完三阿哥还不走，对了，莲心姐姐当时也在场，她也见到纯嫔小主了。”

皇帝严查端慧太子的遗物，果然发现那套端慧太子日夜盖着的福寿枕被里头不是棉花，而是芦花和棉絮。枕被用的是杭绸，料子空隙比一般的缎子大，芦花混在丝绵里会慢慢飞出，端慧太子的病是最受不了这个的。

原来的福寿枕被是皇后亲手缝制的心意，她怎么可能会往里头塞上芦花和棉絮？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自己的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