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10）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半弯月亮挂在柳树梢头，透着霞影窗纱映照殿内，朦朦胧胧，仿佛笼了一层乳白色的薄雾。寝殿的窗下搁着数盆牡丹，碗口大的花朵吐露芬芳，其中一株千叶魏紫的尤其艳丽，映着红烛成双，有一股甜醉的芳香。

花梨木五福捧寿桌上搁着几样精致小菜，酒残犹有余香在，醺得相对而坐的两人眉目含春，盈然生情。

鸿雪只穿着家常的乳白撒桃红花纹琵琶襟上衫，金丝串珠滚边，华美中透着轻艳。下面是绛紫细裥褶子海棠缠枝软纱长裙，杨柳色的绵长丝绦飘飘袅袅，缀了鸳鸯双喜玉佩的合欢刺绣香包。她绾着蓬松的云髻，插玉梳，簪银缀珠的蝶恋花步摇，眉心有珍珠珊瑚翠钿，眉眼如醉，肤白胜雪。

皇帝带了几分薄醉，笑道：“这样的装束，更像是汉家女儿了。”

鸿雪的眉眼点了桃花妆，像是粉色的桃花飞斜，嗔了皇帝一眼，“还不是月份渐大，这肚子就遮不住了，只好在衣服上多多上心了。”

皇帝伸手搂住她，眼底是一朵一朵绽放的笑色，“雪儿，真好，你也有了身孕。朕真的很高兴。”

皇帝的呼吸间有浓郁的酒香，仿若夜色下大蓬绽放的红色蔷薇，也唯有这种外邦进贡的名贵洋酒，才会有这样灼烈而冶艳的芬芳。

鸿雪的眼波如柔软的蚕丝萦绕在皇帝身上，娇嗔道：“皇上这话，对多少人说过了？拿话来哄着臣妾呢。”

皇帝捏着她的脸，故作寻思，“待朕想想，似乎对嘉嫔也这么说过。”

鸿雪背过身，盈盈道：“皇上——”

皇帝拌过她的肩头，朗声笑道：“好了好了，是朕错了。”皇帝面颊猩红，靠近她时有甜蜜的酒液气息，“你想要朕如何赔罪？朕都依着你。”

鸿雪悠悠笑开，笑颜如灼灼桃花，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臣妾不敢多求，只求皇上能多来储秀宫看看臣妾。”

皇帝笑着捏一捏她的脸颊：“这还叫不敢多求？”

鸿雪莞尔一笑，伏倒在皇帝怀中，丝绸柔软的质地叫人浑身舒畅。

对一个你不爱的男人婉转承欢，献媚争宠其实并不难。因为你能从他身上得到更大的利益。

鸿雪和嘉嫔的身孕，掀起宫中新一轮的争宠浪潮。后宫贵妃有二，妃位有四，嫔位有六，贵人常在无定数。眼下纯嫔、玫嫔、嘉嫔、敏嫔，已经占了四个位置，只余两个，可不是让人眼红？

鸿雪自皇后宫中回来，饮了一盏红枣茶，笑道：“我觉得有些饿了。竹心，你去瞧瞧，小厨房有什么可吃的？”

竹心答应着去了，白薇笑道：“小主如今这肚子也有四个月，还是这样开胃，一点儿孕吐的反应也无，可见小主肚子里的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啊。”知道鸿雪不喜欢他们一直说什么“小阿哥”，所以伺候的人也不会多说。

鸿雪抚着肚子笑道：“是啊。”正说话间，竹心端了一叠豆腐皮包子并一碗虾仁馄饨上来，鸿雪正欲下筷，突然问道：“竹心，我这胃口是不是太好了？”

竹心微微一愣，说道：“小主怀着身孕，一人吃两人补，自然要多吃些。”

白薇心知鸿雪的疑惑绝不会是无的放矢，忙问道：“可要请太医来一问？”

鸿雪这一胎确实怀的很舒心，该吃吃该喝喝的，或许换作旁人还会多吃点儿，但是鸿雪却知道若是胎儿过大，到时候怕是免不了一尸两命的下场。

这样一想，越发觉得不对，鸿雪道：“去瞧瞧杜仲杜太医当不当值？”杜仲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是宫外舒穆禄家花费了大心思才收服的人。又向竹心道：“把我喝的安胎药的药渣拿来。”

竹心知道利害，立刻去了，不过片刻用盘子装了一把药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