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6）

这日鸿雪往长春宫中去请安。待得入殿，皇帝与皇后正坐其上，各宫嫔妃皆已到场，连在雨花阁静修的玫贵人也随坐其中。如此严阵以待，让素来爱说笑的妃嫔也肃静了神色，不敢多言。

皇后一向端庄温和的面庞上不由得浮起几分愁苦之色：“今日急召妹妹们前来，是因为怡贵人胎死腹中之事已有了些眉目。”皇后看一眼身边的赵一泰，赵一泰击掌两下，便见许太医与赵太医一同进来。

皇后沉声道：“众人都知道怡贵人的龙胎死于腹中，乃是受了水银的毒害。本宫让人翻查了怡贵人房中的器物，才发现了这些东西。”皇后扬一扬脸，莲心捧着一个紫铜盘子，上面放着一对雕银花红烛并一些烧碎了的炭灰。

蜡烛和炭灰上沾了些许银色物事，还有一些朱红色的粉末，若不细辨，实在是难以察觉。而这里头的东西正是朱砂。

赵太医道：“朱砂遇高热会析出水银，水银遇见热便会化作无色无臭之气弥散开来，让人不知不觉中吸入。这炭灰里烧剩下的朱红粉末，定是有人将少许朱砂混入红箩炭中，等到烧尽，也不容易发觉。”

鸿雪握着绢子的手瑟瑟发抖，颤声道：“怡贵人几乎每日不离，自然深受其害。这龙胎如何还能生下来？”

皇后看了眼皇帝，含了几分不忍与厌憎：“臣妾听闻太医说起，怡贵人所怀胎儿中毒甚深，有服食朱砂或水银的迹象。但那东西怎么吃得下去，一定是饮食方面哪里出了问题。”

而玫贵人和怡贵人在有孕时都很喜欢吃鱼虾。赵一泰查到内务府喂食的鱼食里都掺了磨细了的朱砂粉末，鱼虾吃下后，这些毒素都化在肉里，一经烹制遇热，毒性愈强。日积月累下来，等于在生服朱砂和水银，慢慢损害胎儿。

玫贵人再忍不住，跪在了地上抱住皇帝的腿道：“皇上，皇上，咱们的孩子死得好可怜。他一生下来连一句‘额娘’都没叫过，连眼睛都没睁开好好看一看，就这样平白无故断送了！”

怡贵人身形单薄得几如一枝孱孱在二月冷风中的瘦柳，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皇后娘娘既已查到这么多，那么烦请告诉臣妾一声，到底是谁在谋害臣妾的孩子？”

皇后看着神色阴郁不定的皇帝，气定神闲道：“本宫已让素心带了人遍查你们所有人的寝宫，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了。”

皇后话音未落，素心已带了人匆匆进来，福了一福道：“奴婢在延禧宫娴妃娘娘的妆台屉子下找到了一包朱砂。当时阿箬还左右阻挠，不许奴婢翻查。”

之后素心又带进来三个人，小福子是延禧宫的，小禄子是御膳房的，专管着给有孕嫔妃们养活鱼活虾的。二人都说是如懿指使他们兄弟二人给那些鱼虾喂朱砂的。

另一个小太监小安子也哭着道：“娴妃娘娘当日到内务府找到奴才，要奴才做一些掺了朱砂的蜡烛送过去。奴才送去之后娴妃娘娘还打赏了奴才三十两银子。”

如懿气得浑身发怔，心口一阵阵发寒，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里，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寒，却不知自己究竟要掉到哪里才算完。

胶凝的气氛几乎叫人窒息，皇后使了个眼色，命人把阿箬给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