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2）

玫贵人骤然丧女，宫中人心浮动。贵妃亦在背后私语，玫贵人是骄奢享福太过，才折了孩子的阳寿。

流言如沸，皇后下令永和宫不许外人出入，让玫贵人安心休养。

但玫贵人伤心如斯，皇帝却也再未踏足永和宫一步探望安慰。太后几度欲问皇帝玫贵人死胎之事，皇帝也不过含糊了几句，便过去了。

玫贵人的失宠，似乎已成定局。因为生下的是如此不祥的“死胎”，产前的荣宠在她生育之后几乎是消弭殆尽。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一次探视，一向花团锦簇的永和宫就此沉寂，再无一人踏足，连最为贤惠的皇后也退避三舍，不再前往。

为着怕见面伤情，皇后还是不许玫贵人离开永和宫半步，出月之后，连在偏殿祈福的法师也退回了宝华殿，唯有寂寞的风雪回声，相伴同样寂寞而悲伤的玫贵人。

而在这样的日子里，继玫贵人之后，怡贵人也有孕一个多月了。

于是皆大欢喜，没了玫贵人的孩子，皇帝还会有其他健康的孩子。而皇后管理后宫有功，怡贵人有孕就是证明。至于玫贵人，不过是她自己没福气罢了。

晴暖的阳光卷起碎金似的微尘，一丝丝落在鸿雪身上，亦沾染了那种明亮的光晕。杏子红团福撒金锦帘一扬，白薇打了帘子捧着茶水进来，低低在鸿雪耳边道：“小主，外面都在传玫贵人的孩子，不只是死胎那么简单，而是个一体双生的妖孽。”

鸿雪心头一凛，小指上的银鎏金嵌米珠护甲硌在掌心，“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白薇摇了摇头，“小主是知道的，宫里的闲言碎语一向就比在阴暗角落里窜来窜去的蛇虫鼠蚁都要多，没有一日是断绝。”见她脸色微微发沉，忙道：“小主放心，奴婢和竹心都盯着储秀宫的人，左右这事儿绝不是咱们储秀宫传出去的。”

鸿雪微微放心，美人觚中几株幽幽红梅吐着暗红色的花蕊，像是溅开了无数血腥的红点子一般。

过不了几日，是玫贵人的自缢的消息传来，皇帝下令彻查宫中到底是哪些人在散布谣言，一旦查到，无论是哪个宫里的，立即送进慎刑司。

最后，王钦彻查六宫流言之事，发现最早有流言传出的便是延禧宫。于是皇帝下令将娴妃禁足延禧宫。

阳光透过落尽了翠叶的光洁树枝斑驳地筛了满地。那样清冷的日光从天空倾泻而下，抬头望时，能看到九重宫阙的琉璃碧瓦在日色下闪耀起冰雪洁白一样的光芒。

如懿禁足的日子，便是从这一个阳光灿烂的晴明午后开始的。

玫贵人的死胎对皇帝的影响极大，这两个月大多往皇后，纯嫔处多走走，或者是去看望有孕的怡贵人。

鸿雪拨弄着云髻上垂落的红瑛流苏，“这些日子见王钦在追查那些散布流言的奴才，一个一个都吐了口儿，说是从延禧宫这里听来的。再这样下去，恐怕娴妃不只是禁足了。”

白薇叹道：“延禧宫被禁足，永和宫人去楼空，只有景阳宫恩宠不断，贵妃也常去走动呢。”

鸿雪淡淡一笑，“估计贵妃是想沾一沾有孕之人的孕气吧。”

白薇迟疑着开口：“小主，怡贵人有了身孕，皇上会不会进她的位分？”

鸿雪道：“怡贵人这一胎怀的时候很好，她又是皇后的人，日后若是平安生下龙胎，皇后或许会开口让皇上晋位，好站住一个嫔位。毕竟一个出身高贵的嫔主比一个依附于她的嫔主，更得皇后的心。”

白薇柔声道：“玫贵人失了宠，嘉贵人是李国世女，皇上看在这个份上也会给她一个主位，海贵人无宠，家世也低。”覷着她的脸色，“小主的家世要比纯嫔好的多了，如今只差肚子里的消息了，大人也很担心小主呢。”

鸿雪蹙一蹙眉头，心知是舒穆禄家催促她了，这也无可厚非，再怎么得宠，没个孩子在膝下，那恩宠就跟浮萍似的，不安稳。

随即黯然叹息道：“我也知道，我的恩宠比之怡贵人还要多些，怎么她就怀上了……”

见她如此，白薇反而过来安慰她不要心急了，“小主迟早会有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