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退守

和他在一起的那年，是香港回归的那一年

一九九七年

那年我十七，他十八

我是男的，他也是

在那个年代

同性恋是恶心的遭人唾弃的

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和他在一起了

我和他在一起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也没有什么互诉衷肠

我就只记得他的那一句

我喜欢男的

他家庭条件优渥

在那个年代

他可以算的上是富家公子

而我只是一个学历只有高中的普通人

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但他说

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本就不容易

为什么还要看家庭条件

——

小城的街道两旁种满了银杏

我和他说

银杏叶落的时候很好看

他就在院子面前种了一棵银杏书

两个大男人在一起

没有什么过多的情调

但他会把爱意藏在细节里

他会带我去看黄昏

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送礼物

用兄弟的身份

我和他在外人面前很少拥抱

就算是拥抱

也是用兄弟的身份

我和他在一起了

但好像又不是

我们不能想其他的恋人一样

在大街上牵手

不能用爱人的身份在大街上拥抱

我有时觉得

这个年代，对同性恋人真的很不友好

老一辈的都说

喜欢谁都可以

但就是不能喜欢性别一样的

我小时候，奶奶就经常在我耳边念叨这些

因为我三叔就是个喜欢男的

只不过后来我三叔死了

自杀的

我三叔死的那年

我五岁

他喜欢男的事情被他们知道

免不了一顿打

我三叔被打断了腿

而他的爱人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他走在街上

路过的行人像避瘟神一样避着他

最后他跳江自杀了

我曾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

他总是一笑了之

说不会的

他们会渐渐了解同性恋的

那个年代的人们封建，又麻木

唤不醒他们

他们把对的认为是错的把错的认为是对的

可我和他偏偏就生在了一个这样的年代

我们只能在没有人的角落里

诉说着爱意，才能正大光明的牵手拥抱接吻

他说他很爱我

但我却觉得

我们走不了多久

但我的身体却很诚实

总是不自觉的想要在靠近他一点

我有时候觉得我挺下贱的

可能我也封建也觉得自己是同性恋可耻

但我就是喜欢这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世界规定了我不能喜欢同性吗

我很喜欢看港片

我喜欢看张国荣和梁朝伟演的春光乍泄

我趁着无事就拉着他一起看

我看着两位主角接吻时

我就在想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张国荣和唐鹤德一样

大大方方的谈着恋爱，向世人说着我爱你

二零零零年

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三年

迎来了新时代

但这个时代的人们对同性恋还是很抵触

我已经喜欢看张国荣演的春光乍泄

但他只是和我说

这个片子不好看

二零零三年

我和他在一起的事情被他父母知道

当他父母知道的那一刻

我就知道我后面的结局了

他被送去了戒同所

那个强行让你不在爱上男人，让你性取向正常的地方

他进戒同所才一天

他就出来了

他出来后，搬离了这个地方

留下了我一个人

这场爱情中没有分手

但从他父母知道的那天起

我们就已经分手了

因为我喜欢男的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就带着鄙夷厌恶

而他，搬离了这个城市

过上了新生活

我二十一岁那年

我联系到了他

那年我二十一他二十二

我问他，为什么他能从戒同所出来的那么快

他笑着和我说

他不喜欢男的，只是想试一下睡男人的滋味

他说

我问他

那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笑了一下

谁会爱一个男人啊，只不过是想找点刺激而已

他又接着说

喜欢过，但没爱过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像是在说一个冷笑话

我听着他的声音

觉得他的声音没有温度

不想他温柔的唤着我阿归的时候

我的心一阵抽痛

谁会爱一个男人啊

只不过是想找点刺激而已

这句话在我脑海里重复着

我挂断了电话

瘫坐在地上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喜欢过

但没爱过

二零零五年

我把我和他写成了小说

只不过里面的我是女的

最后的结局很圆满

我和他结婚了

还有了一个孩子

亲朋好友的支持我们

我也离开了那个城市

那个城市带着我不堪的回忆

我也渐渐的忘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好像我是真的忘了

好像又不是

只是每晚都会梦到他

零六年的春天

我二十四岁

我又给他打了通电话

他接了

我问他

还记得我吗？

他说

他记得

我笑了笑

记得就好

我告诉他别把我忘了

他今年二十五岁

没结婚也没有孩子

我笑了笑

然后挂断了电话

零六年的秋天

在开满银杏叶的季节

我写了那封遗书

可惜的是

我把我和他的故事又写了一次

这次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

只不过

这个故事没有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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