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殿下，查到了。”

清晨，纪云禾刚刚用过了早膳，瑾华便快步走了进来。

“嗯，说吧。”纪云禾晃了晃杯中的茶水，是小皇帝送到这儿的上好雨前龙井。

“据路大人所言，那破晓是他在五年前埋到摄政王府的暗线，当时路大人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毕竟破晓只算得上是伶人，也是他在无意间所救，训练了两年后才送到了摄政王府。”

“哪成想，摄政王居然对破晓出奇的好，破晓就这样在摄政王府住了下来，五年来不断送出消息，也是最近三四个月消息断了，路大人才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

“哦？”纪云禾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问道：“那路大人就不曾怀疑过，破晓是否已被叔父收买？”

“…路大人说，殿下可以怀疑任何人的忠心，但独独不要疑错了破晓，路大人说，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殿下您，但是，破晓一定不会。”

瑾华略略敛着眉，显然对此抱有质疑态度。

正在此时，另一名侍女瑾泉走进来，“殿下，破晓在外求见。”

纪云禾与瑾华互相交换了眼神，沉思了一会儿，道：“瑾华，你先下去吧!瑾泉，让破晓进来。”

“是。”二人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一道还略微带着沙哑的男声传入纪云禾的耳中。

“破晓见过长公主殿下。”

纪云禾抬眼看了看他，仍是一袭白衣，生得风流韵致，一张脸更是绝色——怪不得摄政王愿意留下他呢，看着这样一张脸，怕也是一种享受吧。

纪云禾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面上却淡然处之。

“破晓，对吧？”

男子轻轻应了一声。

“你是个有功之人，现今被发现了，本宫也不加罪于你，可满足你三个要求，不管是房屋、票据、土地……”纪云禾观察着他的反应，顿了顿，“甚至是美人，本宫都可满足你。”

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纪云禾本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刚想再劝劝，就见原本一直低着头的人突然抬眼，纪云禾对上他的视线，愣了愣。

“殿下，如果破晓别无所求，只想留在殿下身边呢，殿下可会满足？”

他的目光灼灼，竟叫纪云禾莫名生出几分心虚，好像自己刚刚所说侮辱了他一般。

“你想留在本宫身边？”

换来的是对方坚定的点头。

宫外荣华富贵，且自由的很，这样的生活不好吗？纪云禾想不通，但流云宫多养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便应了下来。

“殿下不必觉得自己会养了一个闲人，普通侍从可做的，我也可。”

纪云禾静静地凝视他一会儿，却发现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好，不过你自是不同的，本宫也不会拿你当普通侍从看待。”

“瑾华。”一直候在门外的人走进来。

纪云禾指尖轻轻点着桌，神色如常，“瑾华，破晓是个有功之人，他想留下，本宫自是不能亏待，你去把咱宫里的惠竹轩收拾出来，让他住下。”

话是对着瑾华说的，视线却一直落在破晓身上。

瑾华愣了一瞬，随即便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若说整个宫里，占地面积最大、最奢华的宫殿也就是纪云禾的流云宫了，那流云宫里的惠竹轩便是整个皇宫风景最好、装潢最漂亮的地方。

这惠竹轩本是先皇为了庆祝长公主纪云禾及笄而特意请人在流云宫里修建的，奈何天长公主嫌麻烦，竣工后一直未曾搬入，惠竹轩就这么空了下来，也就在闲暇时会去看看。

而现在，纪云禾却让一个男伶住了进去，可谓荒唐无比，但瑾华也没有多言。

“好了，破晓，你先下去吧，瑾华之后自会带你去。”

纪云禾挥退了破晓，瑾华才上前倒掉杯中的凉茶，换上一热的给纪云禾。

“殿下明知那破晓的身份，摄政王也忌惮不已，为何还要敬如上宾，岂非引人猜忌？”

瑾华已经说得够委婉了，她担忧的无非就是纪云禾此举等同于和摄政王撕破了脸。

“瑾华，边疆战乱不断，我与摄政王分掌军队，我的人在前线厮杀，保家卫国，而他却迟迟不肯出兵…你说，他是想干什么呢？”

纪云禾起身，悠悠走至门前，看门外云卷云舒，“你说，我既联合他人做这么一出戏给他看，便知时候已至。”

“瑾华，败的必定是他。”纪云禾转身，与自己的心腹相望，“因为本宫，不可能会输。”

瑾华颔首，恭敬地施了一礼，“殿下英明。”

——

琴声止息，破晓走至秋千后，为坐在那上面出神的人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他在流云宫住下已半月有余，也知道了长公主时常有头痛的毛病，每天为其抚琴。

纪云禾舒服地眯眼，往后一靠，碰到他温热的怀中，在深秋，显得格外温暖。

二人都没有说话。

破晓低头看着她头顶的发，她似乎极少把头发束高，最多是用一根丝带或者一支简单的钗子松松挽着。

而现在，她几乎靠在他怀中，发上的红丝带与他的白衣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好看得紧。

破晓觉得，这格外登对。

正想着，手腕被握住，冰凉的触觉让他皱了皱眉。

纪云禾微微离开，破晓的怀中一空。

“破晓，你过来。”

男子抿唇，走至她身前，又听见纪云禾说：“低一些。”

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纪云禾似是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挑了挑他的下巴，一如那日在含元殿一般。

两人四目相对。

纪云禾开口道：“破晓，你可知那日本宫为何会把你带回来？”

他摇了摇头，“不知。”

纪云禾轻轻笑了笑，起身缓步到他的琴前，这琴还是她命人从仓库里取出的，是从前她用过的。

“那时本宫本来只是去凑个热闹，也没打算阻止，毕竟传来消息说只是本宫的一个暗线舞姬被发现了而已，想着一个舞姬罢了，他要杀便杀了。”

“可是，在含元殿上看到你的眼睛时，本宫忽然改变了主意，你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到足以让本宫一瞬间决定保下你。”

纪云禾轻轻拨动了两下琴弦，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依然笔直。

“很可笑吧？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要是高兴了，一瞬间可以救下好多人，可我要是不高兴了，一瞬间，看谁不顺眼，那谁就得死。”

破晓沉默，纪云禾……在向他坦露她自己所认为自己的不好。

一夜成长太难了，纪云禾红衣张扬，行事果断，昭告着世人：她纪云禾——天熙的长公主殿下，有能力制衡任何人。

“好了，你起来吧。”纪云禾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本宫乏了，回去吧。”

破晓起身，一步步走向她，脚步站定。

他其实比纪云禾高了不少的，看着身前只达到自己肩膀的人，声音坚定而温柔，“殿下乏了，想必是走不动道了，我背殿下回去，可好？”

纪云禾愣了愣，对上他的视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趴上他宽阔的后背时，纪云禾还有些晕乎，怎么就…答应了这种要求？

“殿下，你抱紧。”

“……好。”

其实不过几步路，送到流云宫正殿便好。

纪云禾却觉得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到最后甚至有些不想放手。

纪云禾在里间，破晓又去取了琴，坐在外间弹奏。

看着屏风后隐隐约约的身影，纪云禾忽然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安心，伴随着悠扬的琴声，困意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