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旧

因着贵妃身子渐好，雪天也不用日日围着炭盆，便也无了克扣海常在炭例之事。海常在纵然依旧无宠，内务府依着位份送东西，日子也算是过得去。

咸福宫是安安静静，可总有闲不住闹腾的人。这不，都亲自哭上门了。

白蕊姬（玫答应）“皇后娘娘，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她哭哭啼啼的，得亏是琅嬅午后小憩了片刻补足了精神，否则指不定得多头痛:

富察琅嬅（皇后）“罢了，本宫便为你去见皇上一回。莲心，替本宫更衣。”

白蕊姬（玫答应）“臣妾谢皇后娘娘。”

琅嬅让玫答应先行离去，自己收拾好了便启程养心殿。刚走到殿门口却看见一人跪在台阶前，这大冷天的，他的身躯直颤，额也一点一点的，明显是冻坏了。

离得近了，琅嬅才发觉那是皇上跟前伺候的李玉:

富察琅嬅（皇后）“李玉？你怎么在这里跪着？”

李玉抬起头，见是琅嬅，勉力道:

李玉“给皇后娘娘请安。奴才做错了事，正在受罚呢。”

琅嬅垂眼，看清李玉的双膝之下不是砖石地，却是碎了的瓦片，上面留着隐隐的血迹，也不知他在这里跪了多久:

富察琅嬅（皇后）“什么错事罚的这么重？”

李玉语调颤抖:

李玉“皇后娘娘，您别问了，左不过，是师父惩罚奴才呢。您先进去吧，这儿太冷了，若损伤了凤体就不好了。”

李玉的师父，那便是王钦了。琅嬅顿时明白三分:

富察琅嬅（皇后）“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这里是养心殿，你是皇上跟前的人，跪在这里，伤的是皇上的颜面。起来回屋里换身衣裳，晚些时候再来一趟长春宫。”

李玉虽不明白琅嬅找他有什么事，还是垂了头:

李玉“是，奴才谢娘娘关怀。”

说着抬身自瓦片上起来，许是跪的太久，双腿颤颤巍巍的使不上劲，一个失力差点又倒了上去，幸得莲心眼明手快一把搀住才没事:

李玉“多谢莲心姑娘。”

莲心摇头，松了手站回琅嬅身后。直看着人一瘸一拐的离去，琅嬅才走上台阶。正巧王钦自里头迎了出来:

王钦“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罢瞧一眼莲心，视线之中却没了李玉的影子。正疑惑着便听琅嬅道:

富察琅嬅（皇后）“起来吧，本宫正好有事问王公公。李玉好好的，怎么就跪在那里了？”

王钦冷笑道:

王钦“他呀，他是伺候皇上，上的茶热了几分，都烫着皇上了，您说能不受罚吗？这下贱人的事您就别操心了，还不知道李玉去了哪里，罚个跪人都没影了，这小蹄子的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琅嬅却懒得听他东掰西扯:

富察琅嬅（皇后）“是本宫看着他跪着可怜，又念着这里是养心殿，人来人往的，叫他们瞧见了不好才准他回去的。忘了事先和王公公商量，是本宫擅作主张了。”

王钦立刻面露惶恐:

王钦“哎呦，皇后娘娘这话就折煞奴才了，您要做什么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皇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娘娘还是进去吧。”

说罢亲自为琅嬅挑起帘子，眼睛还不忘黏了半天莲心。琅嬅看在眼里，虽厌恶这人管不住眼睛，到底还是没有当场发作，只抬脚进了暖阁，将玫答应的事与皇上说了，又请了娴妃过来。

如懿（娴妃）“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不知皇上传臣妾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皇帝“皇后说吧。”

富察琅嬅（皇后）“玫答应已经有五六日不肯面圣了，今日午后，玫答应找到臣妾，让臣妾看了看她的脸。臣妾一时不知该如何定断，只好带她来见皇上。莲心，去请玫答应过来。有什么委屈，让她自己说吧。”

莲心转头出阁，琅嬅继续道:

富察琅嬅（皇后）“皇上，这玫答应哭哭啼啼的，臣妾想着，那日玫答应被掌掴的时候娴妃也是亲眼看见的，又送她回了永和宫，所以才请皇上急召娴妃过来。也请皇上看看玫答应的脸吧。”

等了片刻便见莲心领着玫答应进了来，玫答应如常穿着娇艳的衣裳，只是脸上多了一块素白的纱巾，用两边的鬓花挽住了，将一张清水芙蓉般的秀净面庞遮去了大半，眼里含着泪花行了礼。

皇帝“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便是掴了一掌，这些时日也该好了呀。”

玫答应哭着，便将脸上的纱巾霍地扯下，如懿瞥了一眼，差点没吓了一跳。玫答应的脸原本只是挨了掌掴红肿，嘴角见了血，此刻不仅肿成青紫斑驳的一块一块，嘴角的破损也溃烂开来，蔓延到酒窝处，起了一层层雪白的皮屑，像落着一层霜花似的，底下露出鲜红的嫩肉来。

皇帝惊得脸色一变:

皇帝“为何越来越严重？”

富察琅嬅（皇后）“这断不是掌掴造成的，贞淑一个女子，如何能打成这个模样。定是用错了什么东西，或是自己没有忌口。”

玫答应戴上面纱，眼波哀哀如夜色中滴落的冷露:

白蕊姬（玫答应）“臣妾爱惜容貌，不敢破了面相惹皇上不高兴。得罪了嘉贵人是臣妾的不是，挨了打臣妾也受着，只是臣妾已经清淡饮食，按时用药了，可脸还是害得越来越厉害……臣妾心里又慌又怕，不敢面见皇上，只得向皇后娘娘申诉。”

富察琅嬅（皇后）“臣妾也问了伺候玫答应的人，都说她这几日饮食十分注意，就连水，都特意用了能消肿化淤的薏仁水。”

皇帝微一沉吟:

皇帝“你说你用药了？用的是什么药？”

白蕊姬（玫答应）“太医院拿的药，臣妾当日被掌掴，怕留了疤痕，回宫的路上便让贴身侍女去太医院求了药，到了宫，药便也送到了。”

皇帝眸光一冷:

皇帝“那药你带来了么？”

玫答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圆钵，琅嬅接了，问:

富察琅嬅（皇后）“娴妃，你且看一看，是这个么？”

如懿（娴妃）“是这个没错。”

皇帝便不再言，只喊道:

皇帝“王钦，方才齐汝替朕诊过平安脉，他还在吗？”

王钦恭声道:

王钦“回皇上，齐太医现在正在偏殿给皇上拟冬日进补的方子呢。”

皇帝“让他过来，看看这药有什么名堂。”

王钦立刻去请了齐汝进来，请过安一看玫答应脸上的红肿，再闻了闻药膏，沾了一点在手指上捻开了，缓缓道:

齐汝“回皇上，皇后娘娘，这药是出自太医院的御药房没错，只是被加入了白花丹，消肿祛淤的好药就成了引发红肿蜕皮的下作药了。”

玫答应立刻颤声道:

白蕊姬（玫答应）“皇上，臣妾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被如此陷害！”

你还不知，你的行为如此乖张，得罪的人没有一账本也不少了:

富察琅嬅（皇后）“这白花丹，原是臣妾念着它的粉末，配上晒干的海风藤的叶子，是一味祛风湿通络止痛的好药，便制了香包分与各宫，让他们悬在身上，臣妾与娴妃身上都挂着这样的香包。只有玫答应新近承宠，她的永和宫刚收拾出来，所以是没有的。玫答应，你再细细想想，当日可还有谁碰过这个药膏？”

玫答应垂了眼细细思索:

白蕊姬（玫答应）“当日太医院的太医把药给了臣妾的婢女，说路上并没遇到什么人。娴妃是送臣妾回宫的，陪臣妾坐了会儿也走了，之后再没旁人来探视过臣妾。啊，臣妾想起来了，那日娴妃娘娘，的确打开过这瓶药膏。”

如懿面色沉静如璧:

如懿（娴妃）“玫答应，那天你自己惶恐不安，让本宫帮你确认是否确有消肿祛淤的功效，本宫才会打开那盒药。”

玫答应却站起身，目光逼人:

白蕊姬（玫答应）“敢问娴妃一句，那日除了您，还有别的人有机会触碰这瓶药膏吗？嫉妒之心人人有，嫔妾也知道自从承蒙皇上恩宠，便被人觊觎陷害，不曾想，那个人竟然是娴妃娘娘！”

如懿平视于她，面色并不因骤然被指责有丝毫动容:

如懿（娴妃）“玫答应，本宫当日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你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你要是这样污蔑本宫，本宫无话可说。”

玫答应无动于衷:

白蕊姬（玫答应）“皇上，臣妾受此侮辱，娴妃脱不了干系，还请皇上明察！”

说罢便屈身。

皇帝看她一眼，并不曾言语。琅嬅已是知晓这玫答应不过贼喊捉贼，冷眼赏了她唱戏到现在也够了，拐了这么大个弯子不过是她背后之人想要宫权而已，她可以分宫权给娴妃，只太后是万万别想了:

富察琅嬅（皇后）“皇上，玫答应与娴妃各执一词，臣妾瞧着这证人证物皆是不足，怕也是争执不出个结果来。不如这样，先让玫答应回宫，命太医细细诊治，再让臣妾领了娴妃去长春宫慢慢审问。娴妃妹妹一向性子温和与世无争，臣妾不太愿意去相信是她做了这样的事情，且又这么显眼。无论如何，闹出这般事情都是臣妾管教不严，请皇上赎罪。”

说着就带着莲心跪下来请罪。

皇帝听琅嬅一字一句皆是贤惠得体，为着大局考虑。本紧凝着的面容不由得松了两分。他也不信此事是如懿所为，但规矩摆在那里，便由着琅嬅决定:

皇帝“皇后管理六宫，一向妥善周到。是底下的人们出了事情，你又有何过失。”

说着便亲自把人搀了起来:

皇帝“此事就交由皇后处理吧，有你在，朕很放心。”

玫答应还要在说什么，皇帝却已起身走了。见状玫答应只得愤懑瞪了如懿一眼便急冲冲离开，琅嬅并不管她，只看着如懿:

富察琅嬅（皇后）“娴妃随本宫回长春宫吧。”

如懿（娴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