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灯光突然变暗，一束光照在楼梯上，舞台上的西洋乐队忽然换了音乐，敲起一阵节奏紧凑的鼓点。前方的宾客纷纷自发的站在了两边。在光束中从楼梯上走下一对男女，正是霍仙姑与他的未婚夫。

　　或许仍有不甘；或许仍怀抱希望，在看清霍仙姑的未婚夫后，他突然明白了仙姑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句“傻子”，说的一点都没错，既傻又天真，霍家想要的，他确实给不了。

　　订婚宴举行完毕，直到最后宾客散场离去，与霍仙姑远远的视线相交，他露出白牙一笑，摘下头上的礼帽对她挥了挥。

　　张启山扯松领结，身子放松的陷在座椅内，头仰靠着望着窗外不远处正在上汽车的吴老狗，张启山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得一笑，感觉自己像个好色的登徒子。

　　能够勉强下地站立时，日子到了农历新年前夕，吴老狗拿了一只皮箱递给车内的尤筑清，尤筑清打开箱子一看，又扣起箱子：“小吴，这我不能要。”

　　“拿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待过了十五你就回来，回来的时候给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吴老狗皮箱往车里一扔，手握着轮椅轮子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干脆的关上车门，汽车夫立即发动，载着尤筑清前往火车站。吴老狗推着轮子转过身往洋楼去，这时一辆崭新锃亮的黑色汽车按着如牛叫般的喇叭刹停在吴公馆门口。

　　他扭过头去，只见车门打开，一只一尘不染的皮鞋伸出车外落了地，张启山弯腰下了汽车，他站直身子轻轻跺了跺了脚，朝吴老狗走去。

　　吴老狗转着轮椅转了个方向推至张启山面前，露出探究的神情：“佛爷，您来啦！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就不能来？”

　　九门的上三门与平三门、下三门私下的往来并不多，只有吴老狗是个意外，他是以前讨喜的小孩，现在依然是个讨喜的青年，与其他几位当家的关系都不错。但与张启山不常来往，如果不是张启山这次回来，又一连串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与张大佛爷的交集从未如此密切过。

　　吴老狗伸着巴掌往自己嘴上轻轻一拍：“嗐！瞧我这嘴，也有不会说话的时候。”

　　张启山笑着点点头，走过来推着轮椅朝屋走，而吴老狗则扭着头跟随驶入吴公馆院内汽车房的汽车移动视线，末了仿佛以为自己看错一般，揉了揉眼睛，又伸长了脖子仔细的看那车标，顿时惊奇的一指那汽车，大声喊道：“佛爷，这车我识得！东北发全国通电的时候，那少帅身后正是这辆汽车，嗬！这车太气派了！”

　　“喜欢吗？”张启山看着他的后脑勺笑道。

　　吴老狗一拍轮椅扶手：“宝马良驹谁不爱？这是顶豪华的良驹啊！再说了，佛爷你的东西都是顶好的，我自然喜欢！”

　　“这车送你的。”

　　吴老狗惊讶的扭过身子张大了嘴：“啊？”

　　“你受这么重的伤全是因为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给钱么，俗了点儿。想来还是送点儿实用的给你。”

　　知道张启山出手阔绰，但没想到这么阔，但他自认自己受的伤不足以收这么大的礼，故而郑重其事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您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请我吃顿饭就可以了！”然后他又狡黠的眨了眨眼：“我嘛，为您出生入死，没有问题！”

　　张启山单手推着轮椅，一只手五指张开呈爪状抓着他的头顶把他的头扭回前方：“后面一句就不必了，这是是意外。你是不知道你这一受伤牵动了多少人的心，我看小九眼睛都红了。你啊，好好养着吧！这车我亲自南下去接的货，你就不要白白浪费我的一番心意了。”

　　“哟？不会是专程跑这一趟把车开回来的吧？”

　　张启山道：“可不是专程？不必推辞了，你想怎么处置都随你。”

　　话说到这里，吴老狗也就不再推辞了，只是想着以后与张大佛爷得多来往来往打好关系。轮椅停在台阶前，吴老狗双手撑着轮椅扶手缓缓站起身，张启山见状立刻架住他的胳膊，使他能够支撑：“这么快就能走了？”

　　吴老狗脚腕上的伤倒是好了大半，能够站立了，另一条腿的枪伤还未能痊愈，只能是半边身子靠在张启山身上，一瘸一拐的往屋内走着：“躺着坐着都俩月了，也是该活动活动了。再不活动，这腿是半点也没力气了。”

　　“李妈——”吴老狗大声喊着，然后扭过头问张启山：“您就在这儿吃顿便饭？”

　　“好。”

　　“李妈，多做点儿菜，佛爷来啦！”

　　两人贴的近，吴老狗身上的气息直往张启山鼻子里钻，他感到丹田处一股热力。忙把吴老狗扶上沙发坐好，自己弯着腰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如牛饮般一口喝进杯中的热茶想压一压自己的心绪。

　　“欸——”吴老狗伸出手正要阻止，谁知张启山“噗——”一口把水全部喷了出来。

　　“烫......”吴老狗往后靠去急忙躲闪，好在头脸没被淋湿，衣服和裤子湿了一些。

　　张启山出了洋相，不禁脸热，连忙掏出口袋内的帕子为吴老狗擦拭水渍：“抱歉抱歉，没被烫到吧？”

　　吴老狗哭笑不得的抽走他手中的帕子，自己擦着大腿上的水，擦好后叠好帕子：“好在我躲闪得快，不然可要破相咯！要是破相了可就影响我行走江湖了。到时候您又要给我送个大礼了！”

　　张启山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蹲在吴老狗面前玩笑道：“那要真破了相，那我只能以身相许赔礼道歉了！那你看看，我这样貌，入不入得了你五爷的眼？”

　　吴老狗认真的看了他一遍，末了眼神亮亮的露出坏笑：“佛爷你配我嘛是绰绰有余了！但是我无福消受！承您好意了！”

　　翌日长沙下了第一场雪，二月红家是三进三出古色古香的大宅子，没有安装现在最新的暖气设备，书房内烧了暖炉，他翩翩然走向靠窗的罗汉塌，靠卧着翻阅着一本线装古书，看得正是起劲。

　　张启山挟卷着一股寒意走了进来，小丫鬟接过张启山的围巾与大衣挂到衣帽架上便自觉的掩门而出。张启山喝了口热茶，手肘撑在面前矮桌桌沿上，手指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我感觉我是有些喜欢老五的。”

　　张启山在二月红面前向来是有一说一不兜圈子的，二月红的嘴也十分牢靠，他有什么少男心事都会向二月红一吐为快。

　　二月红翻着书，头也不抬道：“老五是挺讨人喜欢。”

　　“我是说那种喜欢。”

　　“哪种？”

　　没听到张启山的回话，二月红移开书，视线移向他，张启山笑得开怀。

　　二月红把手里的书搁在桌子上，直起身子盘腿坐好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你要是玩玩儿就不要去招老五，老五不是可以给你随便玩儿的人。”

　　他接着说道：“更何况他才失恋，你要是想这时候趁人之危，不是君子作为。”

　　张启山“唔”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临走时瞄到桌上的那边线装古书上有小人画，他好奇的拿起来看了一下，不禁发出“嘿”的一笑——连图带字，竟是一本清代艳、情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