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

张启山如今算是给自己放了个假，日子很是清闲，吃过早餐在家看了几页报纸后便打算去二月红那儿坐坐。

　　二月红年龄长他几岁，又很有一番见识，二人很能聊得来，九门里他与二月红私交最近。汽车夫载着张启山来到二月红府上，门房认识张启山，故而也无需通报，自自在在的走进了二月红的院子。

　　“佛爷，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人未见，声先至，二月红懒洋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张启山边走边答：“我正是打算来你这儿蹭顿午饭的，我一个人吃也是无趣。”

　　二月红穿着一身暗红底金线绣纹做工十分精致的长袍半躺在躺椅上，这衣服颜色很是衬他，愈发显出他肤白如雪，十分俊美。他手里拿着一把未开的折扇正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另一只手，后方一位小丫头正在给他捏肩，另一位小丫头在给他喂葡萄，还有一位则在给他捶腿。正是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

　　二月红叫人搬来一张太师椅给张启山，张启山坐在太师椅上往后一靠，微微放松了一直挺直的腰背，此时临近中午，太阳从头顶照下来，暖暖的，又有阵阵微风吹来，感到很是舒服自在。

　　张启山微微眯起了眼，眼窝中形成了一团阴影，对于二月红的做派，已经是见怪不怪：“你啊，还是这么多事儿！”

　　二月红家族作风有些前朝老王公的作派，他把这点儿风格保留了下来。

　　吐出嘴里的葡萄籽到小丫头手中的帕子上，二月红拿起手中的折扇微微一抬，喂葡萄的小丫鬟与捶腿捏肩的小丫鬟都停下动作退到一旁。

　　二月红抬起眼皮瞟向张启山，怡然自得道：“你不会享受。”接着又道：“我听说老五几个销货的盘口被砸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素来在人际交往上游刃有余，不会得罪人的。”

　　张启山仰着头眯着眼享受着阳光：“是关外的一位沈师长，我没答应他的收编，他就派人找了老五的麻烦，可能是想从他下手，把九门的几个当家一个个弄过去吧。”

　　二月红拿着扇子轻轻敲了敲额头：“为什么从老五下手呢？”

　　张启山睁开眼坐直身体：“他和我一起见过沈师长一次，可能沈师长就盯上他了。”他站起身来拍拍二月红：“打个电话给老五和小九，让他们来一起吃饭。对了，老五是不是九门当家里年纪里面最小的一个？我看他总觉得还是他小时候那样儿没什么变化，脑子是聪明了不少。”

　　二月红起身与他一起向屋内走，听到这话哭笑不得：“那您老是太久没见他了，老五光长脑子不长个子。”

　　张启山一想还真是，吴老狗的头确实跟他的身子不匹配，像根火柴棒儿。他面带着微笑插着裤兜脊背挺拔的站在原地：“你找找号码。”

　　二月红拿起电话旁的电话簿找出吴公馆的电话，修长的手指转着号码盘拨过去，好长时间的等候后二月红正准备挂电话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人声：“吴公馆。请问是哪位？”

　　“二月红。老五在家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是李管家，李管家声线听起来有些颤抖：“二爷，我们少爷被人绑走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二月红把头转向张启山眉毛一挑，张启山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二月红接着问道：“怎么回事？”

　　李管家握紧了电话：“少爷前天和九爷出去，回来的路上车被人撞了，九爷家的汽车夫被当场撞死，不知道是哪来的人挟持了九爷还有小范，把少爷带走了！九爷的脑袋被人打了，现在人还昏迷着，小范腿中了一枪，失血过多也晕过去了！昨天醒过来说的，我们家和解家已经派人出去找了，现在还没音讯。”

　　李管家和李妈是与吴老狗一同从北平来的，从小照顾吴老狗长大，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吴老狗每每外出夜不归家都会及时派人回来告知一声让他们不要留门，总是很让人放心的。自从前天下午出去后没了消息，李管家和李妈等了半夜也不见人回来，前去解九家询问，得知解九爷也没归家。二人等到半夜等不住了，让薛恒出去找，薛恒带了几个人与解九家的伙计分头出去各个别墅歌舞厅等吴解二人常去光顾的地方找了一遍一无所获。谁知医院打到解家告知人在医院，解九脑震荡还未醒来，小范也在医院躺着。

　　“老李，你不要担心。我跟佛爷在一起，我们现在就派人去找。”

　　“好，好，好，谢谢二爷谢谢佛爷！”

　　二月红把李管家的话转述给张启山听，张启山不禁联想到沈师长的异常行踪。他转身向外走：“我回去看看我派出去的人回了没。”

　　二月红跟上他，迈着大步与他并排：“你有头绪？”

　　张启山大步流星的匆匆往外走：“不确定。”

　　二人上了汽车回到张公馆，派出去的人居然正好回来了，他们是一路沿着沈师长的车轱辘印跟去的，那一路走的车本就少，而十辆卡车轧出的车轮印更好辨认了。一人留在离长沙城五十里的地方等消息，前方的人有了消息便接力的传递消息，他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剩下的几人继续跟着。

　　“报告团座！沈师长现在停在醴陵没动。”

　　张启山点点头，在两人面前直接脱下身上的暗色条纹西服只身只剩下一条内裤，他唤人拿来一套作战服来。

　　修长的手指扣上军工衬衣的纽扣，又在脖子处扎了一条暗纹三角巾塞在衣领中，光着一条长腿套上一条迷彩作训裤，脚上套了一双中等长度的靴子。

　　二月红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折扇还拿在手上敲得有些急：“佛爷，你要干什么去？”

　　张启山从书房里的西式大写字台抽屉中拿出一把勃朗宁检查了弹匣中的子弹，咔的一声抬手合上插入上身的背带式武装带，又掏了几把子弹塞进裤子的几个大口袋中：“我带队人马去看看，说不准老五是被沈师长抓去了，你就在这边再派人找找。”

　　二月红骤然站起身，走过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向前倾：“你留下，我带人去。”

　　一脚蹬在桌沿上，张启山弯下腰打开下一格抽屉从里又摸出一把短匕首插入鞋内侧的刀鞘中：“如果老五被他抓了，我非去不可，这事是因我而起，我不能不管。”

　　二月红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当初你来跟我说从军的事，本来我就不赞同，我们老九门不能没有总把头，但你非要这么做，你之前不在长沙我管不着，现如今你在长沙，我非管不可，你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张启山发现二月红不仅传承了家族遗风，连老九门几位老当家的这方面的迂腐劲也保留了个十成十。但他知道二月红这是为他着想，所以他一边感激二月红的关怀，一边又摸出几颗手榴弹出来挂在武装带上抬起头看着他：“那我们一起去如何？”

　　二月红收回手臂，站直了身子，左右踱了几步，一把打开折扇快速扇了两下停住脚步：“到了地方我去打探，你就在后方坐镇。多带点人保护你。”

　　张启山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二月红低着头摩挲了一下身上的这件长袍是的金丝绣花，一脸可惜的说道：“找套方便的衣服给我换吧！这衣服只此一件啊！苏州的绣娘绣了小半年才送来，今天刚穿就到了你这儿来！我实在舍不得穿着它摸爬滚打。”

　　二月红比张启山矮上小半头，身量也窄一些，挽起有些宽松的工装衬衣袖子，张启山又丢了把枪和一些子弹给他，他利落的接起枪插在后腰处。

　　清点了一小队人马与武器，全作便衣打扮，通知了同样在休假的丁副官过来，全部人骑马出了城。

　　沿着东边官道疾行，一行人骑到一百里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道路两旁皆是无人踏足的森森树林。张启山下令前方休整，找到一处稍微开阔的位置，众人纷纷下来活动着僵硬的身子，各自找林子方便，再囫囵吃点干粮。

　　派去前面侦查的小兵不到一小时便返回了，他急急的将马勒停，在他身后还跟来了一人，张启山一看，正是派出去的手下之一：“小邱，前面什么情况？”

　　小邱跳下马：“报告团座——我看见五爷了！那个……”小邱的爹是张家的老伙计了，小邱长到十六、七岁也跟了张启山，故而他对九门的事也十分熟悉，他瞟了一眼二月红又低着头压低声音道：“陈四爷也在，沈师长扎了营，在营地里待着，四爷五爷和几个人从昨晚进了山到今天中午还没回来，我就赶紧回来了。”

　　二月红耳力十分灵敏，小邱压低了声音他也听到了，倒是很久没听到陈皮的事了，自从陈皮离开后，偶尔还有陈皮的恶劣事迹传到他这里来，他越听越觉得心乱如麻，便再不许手下再跟他汇报陈皮的消息了。

　　张启山转头跟二月红对视了一眼，见二月红面色如常，他站起身大步跨到马旁松了拴马的绳子捏在手里。

　　由五十个士兵组成的马队，齐齐整理好装备后列成三列，全部上了马等候张启山的命令。

　　在暮色霭霭中他身手矫健的翻身上了马，抽出衣领内的三角巾遮住口鼻，腰背挺直的背对着众人伸出右手利落的向前一摆：“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