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风波（上）

“终究还是让她熬过了这个冬。”

孟鸣岐小娘坐在朝晖阁内，捻着羽毛逗着笼子里的鸟，懒懒的言道。

“谁说不是呢，说命薄吧……偏生的能熬，娘子可有什么打算？”

老嬷嬷问道。

“能有什么打算啊……她害得我生不得孩子，叫我眼红，可她命厚，熬过了，又能怎样。”

孟鸣岐小娘瞥了一眼老嬷嬷，这厮也真不怕隔墙有耳。偌大的将军府，行差踏错都是要小命的事儿，只能叹自己福气少么？她不信，这老天爷容不得她，总要搏一搏的。

“娘子……您在主君那，总得做做样子呐，主君尚且疼你，如若不趁热打铁，等柏舟哥儿成婚了，你便是话也说不上了。到时候当家主母，可就是他人的了。”

老嬷嬷忧心道。

孟鸣岐将羽毛撇下，老嬷嬷扶着她入了座，她交叠双腿，懒洋洋的拿着玉轮滚着姣好的面容。

“可许她把药方换了也未可知。横竖她当年对我如此心眼，现下虽这般景象，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尚且是个精明的，哪那么好对付啊。”

老嬷嬷替她斟着茶，蹙眉道。

“那娘子就不争了吗？”

“怎么可能不争？我能咽得下这口气么？还是得慢慢来，只要是柏舟哥儿还未婚娶，终归是有机会的。”

孟鸣岐笑颜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揭开茶盖吃了两口，眼眸一转，计上心来。

“走吧。”

老嬷嬷不解，问道。

“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去瞧瞧那奄奄一息的正室大娘子，将军夫人啊。”

孟鸣岐扬起面儿来，甩着帕子，唤着婆子拿些补药去。

“夫人可睡下了？”孟鸣岐在大院内，摆出一副良妾的模样，柔声细语。

“我们夫人刚醒，还未梳妆呢，小娘不妨明日再来，别叫你候久了，恐伤玉体。”

墨香刻薄道。

“这说的什么话呢，我也不过是来关心大娘子，没事儿，我能等，我且就在这候着，大娘子什么时候梳洗好了，什么时候再传召我罢。”

孟鸣岐自坐在院内石凳上，听着叽喳鸟声，凡事需得沉得住气，别叫人落下个话柄。

“那小娘先候着，我进去通传一声，去去就来。”

墨香面上毕恭毕敬，进了房门便再没出来过。一餐饭的时间后，方才缓缓出来。

“快死了还这么大的架子，可许哪日就没了呢。”

孟鸣岐扇着团扇，小声抱怨道。

“墨香……去叫她进来吧，今日怕是躲不过了。”

唐夫人沈曼璐言道。

“是，夫人。”墨香轻声应道，缓缓退下后，将房门打开，笑言。

“小娘久等了，大娘子方才说困，又睡了一遭，现在才梳妆好，快请进罢。”

“无妨，能睡便好，就怕她睡不了。”

孟鸣岐捻起裙摆入内，笑言见礼。

“大娘子妆安。”

“快起来罢，等久了吧。我这身子，便是贪睡起来，雷打不动的，说出去也叫人笑话，你别放在心上。”

唐夫人捻帕轻咳，墨香替她抚着后背。

“你我姐妹一场，怎会记挂在心呢。更不用说姐姐害得我没了孩子……您说，是吧？咱俩共侍一夫，理应彼此包容，这么多年了，姐姐还会不知晓我的性子吗？”

孟鸣岐浅笑淡言，言语里三分讥讽。

“是我小看你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日月可鉴，你我二人之姐妹情意。只是柏舟哥儿婚事已经定下，我还要留着这条命，看着新的主母入门呢。”

唐夫人翦翦美眸流转，应道。

“是啊，姐姐可得好好的……好好的看着柏舟哥儿成婚啊。要把身子养好，才会有那一天。我带了些药材来，想着给你的，叫婢子去拿个方子回来，寻着这些药材炖些药膳给你补补。”

孟鸣岐招手示意婆子把木盒端来，浅笑。

“妹妹有心了，只是我这个残破的身子，会白白糟践了这些东西的，妹妹不如自己留着。”

唐夫人言道。“你尚且年轻，主君会好好疼爱你的。”

“我不求主君疼爱，只望他需要的时候，我能帮得上忙，就是了。”

继而又言。

“您这单薄的骨头架子，能撑出什么高端的姿态？”

唐夫人听了她话儿柳眉微蹙，敛了面上笑意，凌厉的目光射向姝人儿，同她说话的语气明显重了三分。

“你这刻薄的嘴巴皮子，又能吐出什么精美的象牙。”

“来人！快把这贱妾打发了出去，别让疯狗伤着我家大娘子！”

墨香在门边喊道，立即便有小厮上来，把孟鸣岐架住，拖出去。

“沈曼璐！我告诉你，你不得好死，你且就等着你这油尽灯枯的身子垮掉的那一天罢！”

孟鸣岐气红了眼，大声喊道。

“请问你们家四小姐在家吗？”

裴南湘柔声问道。

“在的，正犯闲呢，裴小姐来的正好，请随我一道来吧。”

文元笑言。

“三小姐和五小姐不在家吗？”裴南湘随着他入了大院，拐过长廊。

“说是贪嘴出去了，四小姐是个懒的，托她们回来的时候带点儿，自己就不出去了。我且就送到这儿，内院奴才一男子，不好入内。”

文元将她引入内院拱门，做礼离去。

“小姐，您瞧谁来了。”

茯苓正拿着鸡毛掸子弹着灰尘，又抖了抖被褥，控起帘子来，梅香便浆洗着，李昭懿拿着剪子修剪着盆栽。

“昭懿！”

裴南湘舒展开笑容来，忙小步跑过去，笑言。

“诶，南湘姐姐，你来啦？就你一个人吗？快进来坐。”

李昭懿抬眸一瞧，是裴南湘呀！闻声立即丢下剪子，上前拉住，风风火火把她引入房内。

“终于舍得来看我了，每每都往二哥哥那里跑，我还以为你不乐意同我玩呢。”

“哪有的事儿啊。”裴南湘环顾四周，却不再言。

“怎么了？”李昭懿看着门外的茯苓和梅香，会意一笑。

“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南湘姐姐说些体己的话。”

茯苓和梅香笑应，将门关上。

“说吧，怎么啦。”

“那回我带着合桃酥去瞧你二哥哥，他说他喜欢我……”

裴南湘压低了声儿，生怕别人听见这害臊的闺房话。

李昭懿忙捂嘴偷笑，片刻言道。“挺好的呀，快来我家做我嫂嫂。”

“羞死了，你这丫头可真不害臊！”裴南湘忙做噤声手势，蹙眉言道。

“那你爹娘知道吗？”李昭懿问道。

“我爹娘是知道的，可我就怕……”裴南湘犹豫不决，语半而止。

“祖母疼爱我们，二哥哥向来是祖母做主的，我改日替你向祖母说几句，她自会为二哥哥打点的，你放心。”

李昭懿牵过她手，笑言。

“话虽这么说……可婚嫁哪有如此儿戏啊，更不可能让你祖母卖着张老脸去给你二哥哥说亲，更何况你大哥哥还未成婚，更不用提你二哥哥了。”

裴南湘悻悻道。

“不用担心，我大哥哥啊，心里有人了！很快的，我啊，也希望你能嫁进来，这样，我就能天天跟你待在一起了。”

“对了，我给你带来好吃的。”裴南湘忽的记起来，去门外把食盒拿了进来。

“我在家瞧着满桌膳食瞧着便让人毫无胃口下筷，黛眉颦蹙叫婢子撤下。还不如自个儿亲手做的点心看着想尝尝，净手且去小厨房捣鼓一二。这是旧年的桂花，用沉好的无根水做底，碾成了浆，藏在这酥皮里。”

裴南湘把糕点拿出来，模样、味道都讨人喜欢的紧。

“这酥皮好酥，入口即化！”李昭懿兴奋之余，却有些醋劲儿。

“二哥哥真是有口福，天天都能吃到你做的糕点……阿姐和昭安采买的糕点总是缺一点味道，真羡慕二哥哥啊。唉，我若是男子，也要娶南湘姐姐做娘子！”

“饭可以胡吃，话岂能是胡说的？傻丫头，你喜欢，我便时常做了给你送来，就怕你哪天你了，拿着大棒子就要把我赶出去呢。”

裴南湘捻帕打趣道。

“我才不会呢，我可稀罕了。你老实说，我吃的可有二哥哥的一份？”

李昭懿问道。

“啊哈哈哈哈，这……”裴南湘羞红了脸。

“我就知道！下次，下次你一定要给我独一份儿！”

“对了昭懿，我听说你和唐柏舟的婚事说定了，你知道唐柏舟家有个厉害的小娘吗？”

裴南湘正经的看着她，女子嫁过去，免不了要吃婆母训斥的，现下唐柏舟母亲身子如此，指不定哪天那小娘就成了正室娘子，可有昭懿苦头吃。

“什么小娘？我不知道啊。上次跟我阿娘去瞧柏舟母亲，也没听下人提过一嘴。”

李昭懿默默放下点心，言道。

“那唐柏舟意下如何？是想到时候分出去住还是怎么样？”

裴南湘蹙眉问道。

“他什么都没说……怎么啦？”李昭懿问道。

“你傻啊，柏舟母亲的身子你也看到了，万一有个好歹，那厉害的小娘做了正室娘子，她就是你婆母，你到时候可有苦日子了，况且嫁夫随夫，你总不好天天跑回娘家来哭诉的。要说现下，柏舟母亲和你母亲交好，尚且和睦，若是她不在了呢？咱们也得为自己盘算盘算不是？”

“嗯……，南湘姐姐说的是。但是现在也不好说，我也有细细想过，万一婆婆是个厉害的，自家官人是夹在中间，不好叫他为难，也只得靠自己。”

李昭懿言道。

“你自己要好好想想，咱们不比得燕瑾，她是国公府嫡女，嫁谁都是高嫁，你的唐柏舟可是要承袭爵位的，偌大的将军府，水多深呐，你自己要好好的算计算计。”

裴南湘担忧道。

“我会的，南湘姐姐，日子还长着呢，总得让自己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