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渐暖（中）

玉清小筑内，李昭磊将积雪清扫，苔痕碧绿，鸟雀叽喳，缸里的水也解了冻，里头的鱼扭摆着僵劲的身子，不时浮出水面也吸一腔人间的空气。春风拂过闷腾死气的冬日，不过，过了冬的春天远比冬天更冷。

李昭磊端着本书坐在亭内，旁边设下一个炉子，正烫着酒，氤氲水汽袅袅升起，他拣着一颗盐水花生入嘴，倒不忘分一颗给鸟笼子里的鸟。

裴南湘在家里闲磕牙儿，便寻思着到厨房做些零嘴，好分送给好友，裴南湘之父裴庆倒是忙的紧，三天两头不着家，母亲姜楠是个贤惠的主儿，总有由头替自己宽慰，老夫妻剩的只有亲情，哪来的爱情呢。

“又去玉清小筑啊？”裴夫人将窗屉打开，好把那一抹春意引入房内。

“嗯……娘，你说……我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裴南湘一面做着合桃酥，一面踌躇不定，究竟是八字还没一撇呢。

“虽说李昭磊是庶子，但李家待他极好，他自己也是个上进的主儿。他若能待你好，娘也不说什么，他若对你有意，谁主动都无妨。你瞧，我跟你爹爹，纵使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如若只是单方面的付出，那也会累的紧，到底你俩是不是两情相悦，你自个儿得盘算清楚。”

裴夫人将旧年的窗纸揭下，熬了一锅米糊，拿竹片挑出一碟子来，糊到窗屉框子上，又裁下新的窗纸糊上，屋子里登时就亮堂不少，她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贴着。

“要是觉得他对你无意，你也不好上赶着去，别叫自己掉价，糟践了自己的名声。虽说古往今来，女子婚嫁都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阿娘还是盼你嫁得如意郎君，粗茶淡饭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日子过得幸福。三餐可饱，白头偕老。”

“他待谁都好，我倒是不敢确定了。我又怎么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我，这个榆木脑袋。”

裴南湘把合桃酥放在盒子里，又留了一些给裴夫人做零嘴吃。

“去吧，今日去探探他，路上小心点儿。”

“叩叩叩……叩叩叩……”裴南湘敲着门，不时往四周看去。

“来啦，快进来吧。”李昭磊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却叫人颇感疏离。

“你喝酒了？”裴南湘入了院子便嗅到一缕酒香。

“你难道想做个诗仙不成？”

“我倒真想呢，悠闲自在不好嘛？”李昭磊将她引入座。“吃茶还是饮酒？”

“烫盏茶吧，我吃不惯酒。”裴南湘将合桃酥放在石桌上，拿起他抄录的字帖。

“ 天下皆妇人矣，封疆缩其地，而中庭之歌舞犹喧。战血枯其人，而满座貂婵之自若，我辈书生计无诸贼讨之柄，而一片报国之忱。为于寸楮尺字间见之，见之使天下之须眉面妇人者，亦耸然有起色。这写的好啊，不愧是你。”

裴南湘见他满腔热血，是个忠义之士，连连赞道。

“来，茶，小心烫。这是你做的？真好看。”

李昭磊于她对面分坐下来，捻起一块合桃酥，轻轻一抿，酥脆立即从舌尖绽放，香气扑鼻，转瞬即逝的酥脆瞬间变为嘴里的柔软。

“男儿当报效疆场，为国尽忠，只有妇人子女才安守在家。但在内忧外患之际，无能臣猛将为国分忧，眼看敌人攻城略地， 而中庭之内仍是笙歌一片，歌伎舞女依然尽兴欢愉，朝中之人也仍然自乐。这岂不是天下间尽皆妇人了吗？读书之人空有报国之心，但手上无权，只能把一颗拳拳爱国之心，寄托在文字上了，希望能够通过文字，使天下那些掌权之人有所觉悟。”

李昭磊言道。

“谁说妇人只能安守在家啦？李娘子镇守娘子关，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哪样不比男子差。再说了，以前还有女子当正一品的官儿呢，你可别小瞧了女子。”

裴南湘与他争上一番，只觉口干舌燥，一盏茶下肚，长舒一口气。

“我这样时常来看你，你会不会觉得厌烦啊？”

李昭磊停下手中的笔，抬眸笑言。

“怎么会呢，有美食和美人做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是说真的！李昭磊，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觉得孤单吗？”

裴南湘问道。

“孤单吗？我都习惯了。但是现在有你相陪，我在这儿很幸福。”

李昭磊答道。有裴南湘的地方，就是家啊。他何尝不知她意，但他现下一无所有，更是个庶子，不想糟践了她。

“那要是换作别人呢，换作别人来天天看你，好不好？”

裴南湘试探道。

李昭磊抬眸瞧她，强颜欢笑。“除了你，还有谁会时常来看我啊？”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裴南湘悻悻的问道。

“有啊。”李昭磊答道。

“能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吗？”裴南湘稍顿，复言。“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给你保密。”

“喜欢的人吗……”李昭磊看着她，浅笑几分。“你认为我喜欢的是谁？”

“我怎么猜的出来啊？你当我的做媒的，好给你找个好人家不成？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可不见得呢。许是男人心海底针才差不多。”

裴南湘见询他无果，垂头丧气，玩弄着腰间的穗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昭磊端着一本书，心下却是无心看的，他想知道她是什么反应。

“咳……当我没问。”裴南湘又不是憨傻的，说的不就是自己嘛。他一言，叫她小鹿乱撞，如四周有人似的拘谨起来。

“怎么了？裴小姐怎么如此拘谨？”李昭磊笑道。

“不……不关你事！”

“南湘……待我金榜题名时，便来娶你。”李昭磊认真的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裴南湘笑起来梨涡浅浅，眉眼弯弯，柔进了骨子里，在李昭磊的心上漾起阵阵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