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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

乱寂月

大西洋船王×英国少年。

亚瑟•冯•蒙哥马利很少犹豫。事实上他几乎从未犹豫,又或者他再也不会犹豫了。他流利地在文件末尾签名,仿佛他已如此做过无数次。

“我签好了。”他放下黑色钢笔,骨节分明的手指最后一次轻抚白纸上的那个名字:Augustin。那双曾经无比澄澈的浅蓝色眼睛因过度使用而变成深灰色,黯淡得像两颗廉价玻璃珠。

奥古斯汀•蒙哥马利。

那天下午他去了墓地,此后他夜以继日地工作,滥用自己的身体,只有偶尔想起那个像沙子一样柔和的、缥缈的名字时,他的双眼才会因回忆的洗涤变得温柔,连嘴角也会浮现出微笑。

留声机永远播放着同一首歌。那是奥古斯汀喜欢听的类型,亚瑟想。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保重,我无缘的爱人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再见,我无望的梦想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试着不再回想起你

Can't you just let me be

请让我独自离去

So long my luckless romance

永别,我不幸的爱

My back is turned on you

我转身离去

Should've known you'd bring me heartache

早该知道你只能带给我无尽的心伤

Almost lovers always do

无缘的爱人总是如此

We walked along a crowded street

我们穿行在拥挤的街道

You took my hand and danced with me

你拉住我的手在树荫下与你共舞

Images

各种影像交错辉映

And when you left you kissed my lips

当你离开时,你吻着我的唇

You told me you would never never forget

说你永不忘记这一幕

These images

这一幕幕

他仍然记得那天他在写信。

犹豫。

提起笔又放下。

“不想回的信就不要回了。”门口伫立的少年用带着英国口音的希腊语说。他的嗓音让亚瑟想到伦敦星期六下午的蜂蜜柠檬水,蜂蜜多过柠檬,还加了薄荷和冰块的那种。

“奥古斯汀。”亚瑟转过身面朝门,嘴角不露痕迹地微微上扬。

奥古斯汀是个俊美的少年,就连亚瑟也这么认为。他有如黑天鹅绒般柔软细腻的深色卷发,用一条浅色发带束在脑后。“不是任何洗发露的功效吗?你确定吗?”亚瑟曾笑着质疑他。亚瑟曾把奥古斯汀的一绺发和他自己的对比,奥古斯汀的柔顺,他自己的是粗打的金子,坚韧,卷曲。还有那双眉弓之下的深灰色眼睛,和亚瑟那能被一览无余的浅蓝不同,它们很少微笑,却拥有些令人心神向往的东西。就像伦敦的雾,有时亚瑟想。

看到奥古斯汀,就像看到一束冻在冰箱里的玫瑰,不见岁月的痕迹。

不,这说的是他自己才对,亚瑟苦笑,目光落在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食指指节不再愉快地敲打桌面。

他至今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见奥古斯汀是在爱琴海那人人赞誉的黄金沙滩上。

那是一九二七年的八月,来自地中海的西南风吹得人暖酥酥的,空气中氤氲着橄榄与葡萄的气味。

那个月亚瑟见到他四次,那个从英国来的男孩。他总穿那件洗得有些褪色的白衬衣,说着不熟练的希腊语,目光纯粹得像一枝未经世事的白色玫瑰。显然亚瑟曾试着去搭讪。

“听说过赫菲斯提昂吗?他与伊斯坎达是一生的挚友。”虽然少年不擅长希腊语,但那纯净却不缺乏磁性的声线弥补了这一缺陷。

“亚历山大,”亚瑟笑着纠正他,“是亚历山大。”

“西坎达。”亚瑟看到少年的喉结滚动,想着他的美丽简直令人心碎。

“有待多练。”亚瑟背光站立,以为这样少年不会看到自己为他神魂颠倒,“亚历山大大帝,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

“还有父亲的橄榄和葡萄生意。你知道,商人总是忙于奔波。”他不在意地扬了扬眉,“你呢?”

“休养生息。”亚瑟一本正经地说。

“老天,上帝保佑你。”男孩拍了拍亚瑟的肩,爽朗地笑了。或许是希腊的阳光具有神奇的功效,那一刻男孩苍白到几乎病态的皮肤微微泛红,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里雀跃着星辰大海,山河湖泊。

亚瑟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双颊滚烫。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留声机里温柔痴情的女声还在哼唱:

I cannot go to the ocean

我再也无法回到昔日的海边

I cannot drive the streets at night

我再也无法行驶在午夜的街道

I cannot wake up in the morning

我再也无法在清晨醒来

Without you on my mind

如果你渐渐消失

So you're gone and I'm haunted

但你离去,我却还留在原地

And I bet you are just fine

希望你一切都好

Did I make it that

而我是否能轻易地

Easy to walk right in and out

让你走入我的生命再离开

“你在想什么?”少年的话语打断亚瑟的回忆。

“生命……还有死亡。”

“赫菲斯提昂,”此刻奥古斯汀严肃却温柔地注视着亚瑟,“他是亚——历山大一生的挚友。他愿为他赴汤蹈火,不惜赴死。”

“我知道。”亚瑟缓慢而坚定地说,阳光在他的金色鬈发上弹跳,蓝得澄澈的瞳孔中流露出少年少有的伤痛和爱意,“赫菲斯提昂同样是亚历山大一生的……挚爱。”

赫菲斯提昂为亚历山大战死。后者伏在赫菲斯提昂犹有余温的尸体上痛哭三天,最后对他们当时所在的城市进行疯狂杀戮,并于三个月后追随赫菲斯提昂而去。

亚瑟知道。奥古斯汀也知道。他们唯唯对故事的结局绝口不提,仿佛只要如此就能避免——宿命。

这是命运。

Well I never want to see you unhappy

我不愿看到你的哀伤

I thought you'd want the same for me

我以为你也一样

No

不愿

Well I'd never want to see you unhappy

不愿看到你的哀伤

We walked along a crowded street

我们穿行在拥挤的街道

You took my hand and danced with me

你拉住我的手在树荫下与你共舞

Images

各种影像交错辉映

尘埃,混着阳光在房间里飞舞。影子,树的影子,吞噬了房间抑郁,像碎了一地的玻璃,还微微摇曳着。时光尽头停伫着两个少年,静静拥抱。那一刻,时光不老,岁月静好。

在没有你的未来,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亚瑟想,把他的头靠在奥古斯汀肩膀上。

“……我爱你。”

“我知道。”

Your fingertips across my skin

你的指尖划过我的肌肤

The palm trees swaying in the wind

棕榈树在风中翩翩起舞

Images

各种影像交错辉映

You sang me Spanish lullabies

你吟唱着西班牙摇篮曲

The sweetest sadness in your eyes

眼中透出甜蜜的忧伤

Clever trick

狡黠的恶作剧

一年后亚瑟和奥古斯汀回到英国。

又过一年奥古斯汀死于肺痨。他仍然那么俊美,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令人心碎。

亚瑟用手覆上他的眼睑。护士说他走得很安详。

亚瑟哭不出来。

亚瑟·冯·蒙哥马利很少犹豫,以后他再也不会犹豫了,正如老蒙哥马利曾说:犹豫是错失良机的绝佳方案。

人们说亚瑟·冯·蒙哥马利什么都好,就是太完美了些,没有一点烟火气,就像一台永动机,永不停息的运作着。

事实上确实如此。

留声机永远不会停了。

I cannot go to the ocean

我再也无法回到昔日的海边

I cannot drive the streets at night

我再也无法行驶在午夜的街道

I cannot wake up in the morning

我再也无法在清晨醒来

Without you on my mind

如果你渐渐消失

So you're gone and I'm haunted

但你离去,我却还留在原地

And I bet you are just fine

希望你一切都好

Did I make it that

而我是否能轻易地

Easy to walk right in and out

让你走入我的生命再离开

Of my life

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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