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殷巍已经八天没有出现了，他好像放弃了这位假皇帝，甚至故意躲避他，无名觉得自己在太庙里的那句实话可能将太监吓到了。

　　“别人都以为你老实，只有我知道你是假装的，但是没用，你就算再聪明一百倍，困在皇宫里也是瓮中之鳖。”齐王咧嘴笑了，皇宫里有许多让他害怕的人，但其中绝不包括还没有正式登基的新皇帝。

　　“瞧太祖的冠冕。”无名说，好不容易有了一名同伴，他希望能多聊两句。

　　“有什么可瞧的，我早就见过了，我还知道它的来历呢，人人都说冠冕是上古传下来的，历经五朝，到现在有一千多年了，其实只有上面几颗宝珠可能有这么久的历史，其他部位早就换新了，据我所知，安帝的时候就换过至少七颗宝珠。”

　　“你知道得真多。”无名由衷地说。

　　“嘿，这都是皇子必须了解的常识。太祖冠冕你只能在正式登基的时候戴一次、再后就只有及冠、大婚和册封太子时还能再戴几次，没什么好玩的，那东西是个累赘。”齐王目不转睛地望着冠冕，甚至想要站起来摸摸它。

　　太祖留下的遗物不少，除了冠冕，还有龙袍、靴子、宝剑、如意、马鞭、玉佩等物，这些东西都太陈旧了，禁不起折腾，唯有冠冕偶尔还能拿出来用用。

　　“皇帝和这冠冕一样， 备受敬仰，却毫无用处。”无名在静室里待得久了、对这些旧衣物生出一点儿感情和自己的看法。

　　“什么？”齐王放肆地嘲笑，室外响起太监的咳嗽声，他急忙跪好，等了好长一会儿才低声道，“没错， 你们都只是偶尔有用，冠冕用完之后还能送回静室，你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要是换成我当皇帝，绝不会落到这种境地。跟我说句实话，你不怕吗?”

　　“怕，可是怕有什么用?”无名的目光转向架子上的宝剑，太祖曾经用它斩杀过不少敌人吧，可现在却只能留在剑鞘里，一尘不染，毫无用处。

　　齐王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悄悄走到无名身后:“既然这样， 干脆让我提前送你上路吧，你不用再害怕，我也能早些得偿所愿。”

　　齐王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无名却不害怕，也不回头，仍然盯着宝剑:

　　“我以为咱们应该是一伙的。”

　　“所以你把我留在宫内当你的侍从?”齐王咬牙切齿。

　　“这是你的主意。”

　　“我的主意?”

　　“你说过，等你当皇帝之后就要把我杀死，或者留在身边。我不想杀死你，所以把你留下。”

　　齐王第三次发愣，他的确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对方却记在心里，反过来用在他身上:“别臭美了，你以为自己是真皇帝吗?你的话根本没人听。”

　　“所以咱们应该是一伙的。”

　　“嘿，韩贵人无权无势，所以想拿我们萧家当靠山吧，我才不上当呢，除非你肯将皇位让给我。”

　　无名明白了，齐王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刘埔，不过他的确说对了，自己是个假皇帝，“我本来就没想当这个皇帝，随时都可以让给你。”

　　“不对，是还给我。”

　　“是是是，还给你。”

　　外面有脚步走动声，齐王立刻退回原处，等到外面恢复安静之后，无名：“你和萧家还有联系吗？”

　　“没有，他们看得很紧，王景这个老混蛋，他把我骗进皇宫，现在却成了我的看守。但这只是暂时的，舅舅肯定会找到办法给我送信。”

　　“你见过殷巍吗? ”刘埔问，他没法对这个太监不在乎。

　　“中常侍殷巍?见过一次，从我面前跑过去，居然没有请安你不会对他抱有什么期望吧?我在宫里听说过一些消息，就是他跟大臣谈判，将你扶上皇位，送入火坑的。他现在可是太后的心腹宠臣，以后杀你的人肯定也是他，真的。”齐王信心十足，就像亲眼看见一般，“他长着一副弑君的面孔，我若是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除掉。”

　　无名猜不透殷巍的底细，可是那个太监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如果只能选一个人成为同伙,他宁愿是殷巍。

　　齐王对皇帝的最后一点儿敬畏消失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计划：“你把皇位还给我，这叫禅让，从前有过这种事，到时候就说你身染恶疾，无法执行帝王之责，这很简单，难的是怎么才能扳倒太后。真是奇怪，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舅舅为什么同意将太尉的官印交给东方家的人呢?那可是京城外围的所有军队啊！而且做出如此之大的让步之后，居然没让我当上皇帝，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

　　他的声音太大了些，房门打开，王景那张面团似的白脸探了进来：“太祖在看呢”，老太监的身姿与神情毕恭毕敬，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房门慢慢关上，齐王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王景也是奸臣，师傅说得没错，太监都是奸臣。”

　　无名不知道谁是奸臣，谁是忠臣，只知道自己危在旦夕，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他扭头又看了一眼齐王，心里很清楚，就凭他们两个少年，除了互诉苦恼，在皇宫里寸步难行，别的事情什么也做不成。

　　齐王则要自信得多，突然从后面爬过来，他太兴奋了，差点儿将无名推倒：“我有办法对付太后了!而且非常快，明天就能实现! ”

　　当皇帝很轻松，刘埔什么都不做，也不影响朝廷的运转和天下的稳定；当新帝也很繁琐，一举一动都能直接影响少则数人多则几万人，登基是难得的大事，成千上万的人在为此奔波忙碌，礼部是其中最重要的执行者。礼部尚书将亲自向皇帝讲解登基时的礼仪制度，齐王的冒险计划就要用在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