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之旅（4）

不过康纳全然不在意，他向来心性坚韧，宠辱不惊。但海尔森却十分心疼儿子，看着儿子因肤色而受到歧视和不平等的对待会令他气愤难耐。

他将康纳挡在身后，威胁地瞪向一名不知收敛的矮个子商人，“先生，如果你不知道如何管好自己的眼睛，我不介意帮帮你。”

察觉到团长的怒意，分散在甲板各处的骑士们聚拢过来，默默护住了海尔森的侧翼。

商人瑟缩了一下，却又不知悔改地强词夺理，“先生，你在紧张什么，眼神又不会伤害到你。”

康纳忍不住摇头叹息，真是死要面子。但他不能就这么放任矮个子商人找死。他记得父亲在日记里提到过，当听见有人胆敢称呼他和母亲“野蛮人”和“森林野果”时，父亲便下定了杀死那个人的决心。他不禁猜测，所有曾对他出言不逊的家伙说不定都被父亲偷偷处理掉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不享受父亲的维护，能够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来自年长者的关怀总能让他的心温暖起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求得来自父亲的零星爱意，他真心实意地感激父亲如今的慷慨。

可是并非所有过错都需要以死亡惩罚。

“父亲。”康纳抬手握住父亲的上臂，仿佛随时准备着在对方往前走的时候把人拉回来，虽然他知道父亲不可能这么冲动。其实康纳更想搂住父亲的腰，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没办法做出更亲密的举动。

海尔森被他唤回了注意力，扭头看着他，他趁机劝道，“无所谓的，别生气，我们没必要计较这些。”

“如果我偏要计较呢。”

康纳震惊了一下，没想过克己甚严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轻笑了一声，“真要计较这些，你会发现，殖民地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恨不得我原地消失，而另一半则希望我活着但生不如死。”

理论上这片大陆现在不能再叫殖民地了，十三州加上英国割让的部分，现在应该叫美国二十四州了。只是不知为何，作为开国英雄之一的康纳竟还未习惯改口，此时便下意识地顺口带了出来。

海尔森闻言表情阴沉下来，冷声道，“那岂不是更应该计较，你理应得到受你庇护之人的敬重。”

“我会计较的，但不是跟他们，这些人需要的是帮助而不是惩罚，”康纳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甲板，低声道，“他们深受束缚，被剥夺了自由，愚昧，盲从，对自己的行为代表着什么一无所知，他们现在坚信的一切并非真理。总有一天，我们会解放他们的思想，当他们的身心都得到自由时，他们就会意识到，万物皆虚。”

以往康纳很少会和他说这么刻薄的话，海尔森不禁有些诧异，不过沉默了两秒后他就想明白了其中根由。海尔森的日记已经被康纳看光，他在儿子面前暴露了个彻底，谈不上有什么尊严了。而康纳主动交付的尊严也已经被他完全碾碎，在他面前拼不起来了。没有“尊严”这种碍手碍脚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他们可以尽情向彼此吐露心声，无话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