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日常（完）

既然康纳赖在他身上，海尔森想要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取东西就不得不费一番力气。他将手挤进两人胸膛间几乎不存在的缝隙，痒得康纳在他耳边咯咯直笑，摸索了好半天才终于拿出了三簇鹰羽，本属于康纳的发饰。

这是海尔森的秘密，他一直都将康纳的鹰羽小心翼翼地珍藏在紧贴着他心口的口袋里。

他曾一度以为这就是他唯一能够留下的纪念品，但现在，自由的白鹰已经栖落在了他怀里。

就着与儿子相拥的姿势，海尔森抬手用手指慢慢梳理儿子的头发，然后拢起一绺编成辫子，用自己的备用发绳将那三簇鹰羽绑在康纳的发梢上。红色的细丝带与褐白交织的鹰羽相得益彰。

康纳没有理会父亲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而是侧过头，把自己的嘴唇贴在父亲颈间的皮肤上，感受着内部血管中有力的搏动，仿佛奔腾不息的激流，令他倍感安心。

自从与父亲团聚之后，他似乎养成了一个爱好，喜欢亲吻父亲的脖子。

他的父亲放任了他。

片刻后，他察觉到父亲正在用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于是他也摘下了父亲的三角帽，把玩起父亲的低马尾，将那些整齐顺滑的银色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指尖上。

海尔森抓住儿子调皮的手，握着它引向儿子的头发。康纳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父亲刚刚都干了什么。

他猛地从父亲身上弹起来，一只手撑着父亲的胸膛，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呆愣愣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海尔森伸手爱怜地捏了捏他逐渐发红的鼻尖，打趣道，“My son，总是哭鼻子可不是好习惯。”

直到父亲出声，康纳才回过神来。他与父亲分开，端正坐好，然后用力吸吸鼻子，把眼底晕开的雾气忍了回去，“父亲，我…我配不上它们…”

“你当然配得上，”海尔森坚持道，“太过清醒的人往往绝望而痛苦，他们中的大部分最终都会选择放弃自己的追求。但你不同，你仍然愿意背负一切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仍然愿意为所有人挺身而出。康纳，你是真正的英雄。”

父亲真诚的赞许令康纳动容，但他受之有愧，“…谢谢你，父亲…虽然…我并不是英雄。”

“难道你反悔了，打算停下来？”

“不，我会继续前行。”

“那么你是英雄无疑。”海尔森不容置疑地总结道。

康纳摇摇头，不再争辩。年少时他一直渴望着父亲的认可，而如今终于得到后才发现，这样的认可是多么的沉重，他不敢辜负，不想辜负。

他撩起窗帘再次望向窗外。

康纳的眼睛闪烁着星芒，竟似是比夜空中的月光更明亮，海尔森不自觉地用上了他的第二感官观察对方，在他的灰蓝色鹰眼视觉中，康纳那双金瞳正熠熠生辉，活像吞了颗金苹果。

也许他真的吞了颗金苹果。

“你看见了什么？”海尔森不得不寻根究底。

“我看见了这个新生国家无法抑制的贪婪…在未来，它将以自由为借口，发动无数战争…这并非刺客的初衷，”康纳怅然叹息，“如果圣殿骑士的追求是秩序与和平，那么…”他转过头面对着海尔森，郑重道，“美国需要你们，圣殿团长。”

这句话触动了海尔森，他不由得微笑答道，“也同样需要你，刺客导师。”

在随后的车程中，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安静地陪伴着彼此。直到天际升起晨星。

“康纳，你该下车了。”海尔森提醒道。

康纳并不情愿跟父亲分开，想再多待一会儿，“我再送送你，父亲。”

“别送了，再送就到波士顿了。”海尔森揶揄道。

康纳想了想，妥协道，“好吧，等我把这边重要的事情处理完就去找你，剩下的部分就一并带过去。”

“我劝你不要。”海尔森干巴巴地反驳，惹来康纳不满的瞪视。

海尔森不得已只好收回这句话，答应等康纳拜访时会用美食和玩具款待他，又承诺了一堆大饼，才终于把人给哄高兴。

“再见，父亲。”康纳凑过去在海尔森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然后戴上兜帽，拉开车门，跃进了夜色中。

海尔森靠在康纳留下的皮草堆里，抬手摸了摸刚刚儿子亲过的地方，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康纳爬上了一棵高耸的云杉，如同苍鹰一般蹲伏在树枝上，目送那辆载着父亲的马车远行。

不久前，他不止看见了“美国”的轨迹，他还看见了他自己的。在先行者为他编织的命运中，他未来会拥有一位美丽的妻子和三个可爱的孩子，但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幸福，转而选择了一条更崎岖的道路。

他相信这一切都值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