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战神的海上冒险（14）

墨水中铁盐和植物汁液的味道，与笔记本散发出的木浆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古朴典雅的书香，弥漫在空气中。室内的一切都笼罩在暖黄色的烛光里，伴随着康纳的笔尖在纸上擦出的细微而舒缓的沙沙声……有那么一瞬间海尔森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恬淡安逸，岁月静好。

海尔森明白他这种美好惬意的感受多半是来源于自己的心理作用，他的孩子为他营造出了一种温馨的氛围。

然而这只是一个浮于表面的幻象，幸福的错觉。隐匿于和睦外表之下的，是两人间从未被真正解决的汹涌暗潮。

康纳是他的仇人，迫使他眼睁睁地看着多年基业倾覆于昼夜之间，让他堕入挫败与耻辱的漩涡中煎熬，尝尽半生心血尽付东流的滋味，最后只剩下遵循命运一步步迈向死亡时的苦涩与解脱。他无力阻止，除非他能下手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

然而造化弄人，他侥幸未死，却又要从令人绝望的病痛中挣扎求生，虽然他现在已经康复，但当时那种窒息的感觉始终纠缠着他，简直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这一切都是拜康纳所赐。

并且康纳的影响持续至今。自从康纳将他身边的挚友兄弟屠戮殆尽以后，他与新招募的骑士们只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比之从前更加淡漠疏离。他已然为圣殿熬尽心火，没有多余的热情再经营什么同袍情谊了，也不愿再体味一次失去他们的悲痛。他几乎白手起家，原先属于圣殿的资产大部分都没能保留下来。北美的骑士团本可以通过扶持查尔斯，从一定程度上脱离欧陆的掌控，获取更大的自主权，得到承认和尊重。然而现在，他却仍然要受英国分册甚至法国分册的挟制，容忍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争权夺利，甚至上个月在欧洲使团来访之前还遭遇了明目张胆的暗算。

最终，在圣殿与刺客重新建立合作关系的今天，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将那段充满硝烟与战火的记忆混合着鲜血吞进肚子里，绝口不提。

在肯威庄园时，康纳只敢在致幻剂的作用下说出道歉的话，清醒时从不敢祈求宽恕。

“何必如此小心翼翼？”管家曾对康纳劝道，“肯威主人毕竟是您的亲生父亲，他对您的爱护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已经原谅您了吗？”

康纳闻言却摇头叹息，“不，你错了，管家先生。父亲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康纳是对的…但海尔森不原谅又能怎么样呢，刻薄的讽刺就堆积在唇边，可还能说得出口么？坚韧的皮鞭就盘挂在腰间，可还能下得去手么？哪怕是地狱之火淬炼出的冷硬心肠也做不到再继续伤害康纳了。

与康纳类似的是，海尔森同样不会为康纳幼年时经历的不幸与苦难道歉，不会为数次几乎置他于死地道歉，不会为欺瞒他操纵他道歉，也不会为慨然赴死后将日记本留给他道歉，更不会为他在肯威庄园遭受的折磨道歉。

因为，康纳也同样不会原谅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