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隔海会归来（四）

　　期末考试，林夕照考了全班第一。她口齿渐渐清晰，逻辑清楚，已经无人叫她“小结巴”了，就连医生都说她克服了心理障碍。

　　九岁那年，海防传来父亲遇难的消息，她大病一场，医生说她是患了应激性障碍才会变得结巴。

　　如今，她痊愈了，一直护着她的顾千山也考上了警校。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头发剪的短短的，明显多了几分硬朗。他在机场与大家告别，他的父母竟然一直都没出现。

　　林夕照这才发现，认识这么久，她竟然从未见过他的父母。

　　顾千山的大学离海滨城不远，他寄回来的明信片上总有大海的图案，海风将他的皮肤吹得黑了一些，笑容却比以前更阳光了。

　　妈妈虽然还没有与顾叔叔和好，但已经不再冷战了。为了庆祝她克服心理障碍，三个人一起出去吃饭庆祝，顾叔叔一直在给妈妈夹菜，笑着看妈妈，而妈妈并没有拒绝。

　　笑容是不会说谎的，妈妈眼底的快乐是顾叔叔给的。这一点，哪怕她私下留下了那张照片，没有为他们的和好铺路，也掩盖不了。

　　林夕照不知道自己的失落从何而来。从十岁起，她一封又一封地给海防基地写信，期盼那儿有人知道父亲的消息，可年复一年，始终没有收到回信。

　　每个月写一封，这已经是第六十七封。

　　然而，回信还没等来，新学期开始了，林夕照等来了一个大风波，和爸爸有关。

　　不知是谁在校园网站开了个帖子，里面是她曾获奖的文章，同样提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其中一篇里，她的父亲是海军将士，在另一篇里则是潜艇的研发专家。开帖子的人讽刺说她的文章跟她的人一样，满口胡编乱造，根本配不上第一的位置。

　　她百口莫辩，唯有沉默。

　　从有记忆开始，爸爸就常年在外，工作在遥远的海那边。小时候，听到别的小朋友谈自己的爸爸时，小小的林夕照只能独自向海的方向眺望，一遍遍告诉自己：父亲是大英雄。

　　只是现在，父亲不会再像幼时那样将她抱起来了，也无法再替她挡在流言蜚语前面。

　　最后是顾叔叔替她解了围，他将一封从远方寄来的信拿出来，里面是爸爸曾经获得的勋章，昭示着他过往的功绩。林父曾于海军服役，同时参与潜艇研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顾叔叔说，寄信来的是林父的战友，与林父共同工作十几年，最近才接到她的消息。

　　那无数次寄去远方的期盼，第一次有了下落。

　　父亲的战友姓曾，如今已退伍。他在信中写道，他们最后一次外出时，轮船半夜抛锚，又突遇海啸，千钧一发之际，林父将唯一的救生衣留给了他，自己却被裹进了滔天巨浪中。后来，海浪平息 他回去寻过林父，却再也找不到踪迹。

　　曾叔叔说，他欠林哥一条命，始终于心有愧，所以他和她一样，未曾放弃过寻找。

　　林夕照和曾叔叔的第五封信里，曾叔叔问，可否请她去看望他。

　　她对着信看了很久 上面的字迹周正的小楷，根本不像饱经沧桑的中年人写的。

　　她曾经与顾千山相处那么久，怎么会不认得他的笔记？

　　可是，一向对她最好的顾千山为什么要编造一个人物和故事，亲手打破她的期望，让她相信父亲真的已经去世呢？难道只是想帮她破除流言？

　　纵使满心疑问，她还是回信说好。

　　她想给自己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