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青扇，烟雨乡（三）

　　三年前的夏天，小巷里进来一辆崭新的奔驰汽车，停在狭窄的青石板街上，显得十分突兀。

　　这对住在巷子里的人来说也算得上是大新闻了，街坊邻里议论纷纷，听说是顾家的小女儿回来了。顾家的小女儿顾芸，也就是流苏的姑妈，多年未回家的她这次回来的目的，是带走顾流苏。

　　顾芸的思想比小镇的人前卫很多。她很早就走出小镇，在大城市读书、工作，现在独自经营着一家很大的公司。顾芸没有孩子，再加上流苏的父母无暇照顾她，所以顾芸一直对流苏视如己出，常常联络不说，过年过节还会寄来不少少年喜欢的礼物。她跟流苏将述小镇以外的那个斑斓夺目的科技化世界，她告诉他，靠老一辈的手艺在这个经济时代无法生存，并问他是否愿意跟她走……

　　最后，顾爸爸跟顾妈妈都松了口，只有顾家爷爷语气强硬：“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你把流苏带走的！”

　　顾芸据理力争：“爸，这都什么年代了，谁家没有空调、风扇，谁还会买团扇啊？流苏从小聪明伶俐，应该去大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你留他在小镇，这不是耽误他吗？”

　　顾爷爷急了，语调也高了起来：“我说不行就不行！他哪儿都不准去，只能在家跟着我老老实实学手艺！”大儿子顾琮原本是跟着他一起生活的，可是后来从事了文物修复工作，他知道儿子的工作意义特殊，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小儿子顾流苏身上。他一直对流苏严格要求，只希望他能将自己的手艺学精，能把团扇技艺传承下去。

　　听到这里，原本躲在门后的顾流苏站了出来：“爷爷，我为什么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我为什么就必须留在小镇？你知不知道学校里同学都怎么说我的？他们说我整天描画做扇，那是女孩子才做的事！”他心里十分委屈，他凭什么必须遵循爷爷安排的人生？

　　他赌气跑了出去。八角亭里，顾流苏跟纪轻罗说：“轻罗，我想跟着姑姑去大城市。”清亮的少年音带着几分坚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流苏不再喊她轻罗姐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蹲在门口折竹做扇了。以前那个整天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的“小尾巴”，现在要比她高出一大截，如拔节而出的青竹，青俊又挺拔。

　　手里的绣针停住，轻罗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真的决定了吗？那……”那以后 ，谁还会和我一起完成瓷青纨扇呢？

　　轻罗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我觉得姑姑说的对，现在高科技的产品越来越多，谁还会买一柄扇子呢？没人喜欢，没人在意，那我所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再说了……”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随着时间肆意纵横地生长，他已经十三岁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被别人安排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

　　青春的心大概就是这样，它们囿于温室，却雀跃跳动，越是有人想要束缚，它越是想要逃离。

　　这一来，本来就对大城市满是憧憬的顾流苏，更坚定了离开小镇的心。

　　那年夏天，顾流苏选择在六月的清早，告别轻雾还未散去的江南小镇，甚至来不及跟轻罗道一声再见，就跟着姑姑去了市里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