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就是这里！哎呀，吓死人啦！”

一阵喧闹裹着清晨的阳光入得窗来，阳光洒到床前几尺远便望而却步，唯那喧闹声声入耳，烦人得紧。温客行昨晚丑时入睡，翻了不知多久才闭了眼，这才眯了没一会儿就被吵醒，顿时脾气就上来了，“唰”地掀开被子，大步流星地冲到窗户边，推开窗户往外看，不看还好，一看就是一激灵，瞌睡都给吓醒了。

巷子里墙边躺着具尸体，脸色青肿，脖子五道紫黑的手指印，墙上还有个血印，结合他脑袋下方干涸的血迹，应该还被撞到墙上过，这不是卷毛怪昨晚杀死的那个乞丐是谁？方才他匆匆扫了一眼，围观的人很多，但是那几个着黑衣的太过扎眼，又是天窗的人。本来死个乞丐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有上顿没下顿的迫于饥寒，死了便死了，可偏生死法这样残忍，又是断脖子又是磕脑子的，怎么可能是那些花里胡哨的正道狗所为？天窗上雪山那两对人马迟迟未归，他们又得了那捕风捉影的信息，想必正在寻他呢，这时这要饭的这样惨死在这里，他们不起疑心才怪。刚刚起床气作祟，开窗声音过大，想必已经有人发现了，说起来还是都要怪那遭瘟的卷毛怪。

想到这里就回头瞪过去，只见那卷毛怪早已裹上他那黑袍子和黑纱斗笠，全身上下一点不漏，看来是早于他先醒的，说来也奇怪，他昨晚想通了那卷毛怪的用处和秉性，居然就在他面前放松警惕睡了，还好想通了，不然恐怕又要熬一晚上了。这从小养成的坏习惯，除了阿湘，有人靠近他五尺之内，他无论多困决计是睡不着的，习惯性的紧绷，有时候习惯真的很可怕。他依然不信任卷毛怪，只是昨晚……可能是色欲熏了心了。

“走！”

两人打开西边窗户跳下，悄无声息地逃离现场。

两人前脚刚走，窗户板儿都还在震动，几个着黑衣的人匆匆跑上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留给他们的只有一阵穿堂而过的清风。

“该死！跑了！”

“走！”

小二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上楼，看见那几个人从房间出来要走，急忙不要命地拦住，伸长了脖子往屋子里瞟了一眼，然后气势汹汹地插腰瞪眼，“诶诶诶！走什么走什么？换个装我就不认识你们了？多加一个人我就不认识你们了？”说着指着其中两个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化成灰我也认得！昨个儿晚上让我抬了一晚上水呢，钱都没付还想跑？往哪里跑？快点！双倍房钱！给了再走，不给那就一个都别走！”

那几个人哪儿见过这阵仗，顿时你看我我看你，面罩下都是疑惑的小脸儿。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三个大男人穷得挤一间屋了，还穿得跟刺客似的，哪个刺客有那么穷啊，不给我可喊了啊，别以为蒙着脸就不会受到群众的鄙视！”小二挂着俩大黑眼圈，配合着布满血丝的眼，还颇为凶神恶煞。

那几个人忙着要去追温客行，眼下被拦住去路，也不好动手闹事，虽然他们也就是刺客一般的存在，但是好歹算半个朝廷的人，是有尊严的，跟个店小二动手，传出去都丢人，于是只好掏出钱袋子，捏了颗金珠子丢给那小二。

那小二见钱眼开，嘴角咧到耳根子，眼袋肿得比眼都大，立马让路还鞠了个躬，“好嘞，贵人们慢走，下次再来啊~”

这一耽搁，等他们急匆匆赶出去时，连风都抓不到影儿了。

这边温客行带着卷毛怪使了轻功，一路飞到了城郊的一处小树林才停下。

一落地卷毛怪就挥开温客行放在他腰间的手，走开两步站好，十分郑重地盯着温客行，认真道：“我自己会走。”

温客行一脸不耐烦，“你会飞？”

“不会。”卷毛怪如实回答，见温客行嘴巴动了动，急忙打断他，将他未出口的嘲讽堵在喉咙口里，“但我会跑。”

哪知温客行的嘴在这种情况下是堵不住的，那双分外漂亮的眼斜睨着他，眼角眉梢都表达着不屑，“跑？”然后眉头一挑转过头去哼笑一声，还摇摇头像是不忍再打击他似的。

卷毛怪藏在黑纱下的脸瞬间黑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的尊严受到了践踏，从古至今还从没人敢轻视他，区区小仆还敢挑衅他的威严？这仆从是越发不像样子了，中原话里有句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给点唾沫就泛滥”应该说的就是这种人了，久了不打就会蹬鼻子上脸。“哦？你看不起？”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哼笑。

“那比比？”

温客行震惊地转过头来，“和你比谁跑得快？”有病吧？

“我的意思是说，你用你那个借力飞起来的功夫，我用跑的，”卷毛怪指着远处树林尽头那座山，冲温客行抬了抬下巴，“那里就是终点。”

“行。”温客行毫不犹豫地点头，这简直不要让他赢得太轻松，转头一想，既然能赢不趁机捞点好处岂不是亏了？“咳，赌什么？”见卷毛怪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又解释道，“既然要比总得有个赌注不是？”见卷毛怪随意点点头，于是说出自己的目的，“这样吧，如果我赢了，你就得伺候我，如果你赢了，我就伺候你，期限的话……就半年吧。”

卷毛怪再次震惊地瞪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本来就是我的仆从，原本就要伺候我的，为什么这还要作为赌注？”

温客行：“……”君有病否？他觉得自己的世界都被颠覆了，他什么时候成了这卷毛怪的仆从了，“您在做梦呢吧？我什么时候成你仆从了？”

卷毛怪的世界也被颠覆了，他失望地看着温客行，“你们中原人都是如此不重视承诺的吗？你亲口告诉过我要给我抓兔子要伺候我的！”

温客行本来一脸懵，他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胡扯过要当他仆从了？直到关键词“兔子”入了耳，他沉吟半晌，“这个……你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我当时的意思不是要作为仆从伺候你，而是抓兔子来作为伺候你的物件，不是终身伺候，而是伺候你吃饱一顿，懂了吗？”

卷毛怪痛心疾首，“那兔子呢？”

温客行：“……”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欠下一只兔子而被人追债，他沉痛道，“我这就去抓。”说完就要溜。

卷毛怪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先比完，要是我赢了，你就真的成我的仆从要伺候我了。”

温客行顿时来了精气神，“可。”跟一个跑步的人比速度，荒唐！荒唐啊，当他轻松赢下这场，也不会有胜利者的喜悦的，只是能收到这么个仆从也是不错的。

“哗啦”一声，城郊的林子里黑压压地冲出群鸟儿，并且沿着条直线陆续被惊起，官道边在驿站茶馆歇息的人们奇怪地望着这壮观的景象，让人不得不怀疑林子发生了异常的事情，或者有什么异常的人，有些武林人士已经起身入林要去查看。

林子里。

温客行脚尖轻踏一片树叶飞身掠过，极轻的叶子却像是给了他极大的力，只见青色身影一闪已经离了老远去，他忍不住向下想寻那卷毛怪的身影，没见人，不禁哂笑，这老妖怪在地下睡了这么些年，真是把见识给一并睡没了，用双腿跟轻功比？思及此，劲风突起，树木枝干间唯留一道残影，待他反应过来往前看去，那卷毛怪的身影已离了他一丈远，来不及惊讶，温客行快速调整，飞快追上去。

温客行落地时，卷毛怪已经负手立在山脚下了，听得声响，回头看着他。

温客行：“……”他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你们中原话说赔了夫人又折兵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温客行磨着后槽牙，“你懂得还挺多啊。”

“嗯，我差不多都想起来了，以前我也是寻了不少你们中原的书来看的。”卷毛怪轻轻勾了嘴角，“你们中原文化还真是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