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楔子

暴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仍不见停下的迹象。愤怒的雨水击打在神社的屋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像是要击穿它，然后攻击里面的人一样。

雨水里面泛起潮湿的气息，那湿气从神社那架着鸟居的青石台阶拾级而上，漫过通向神社的台阶进入内部。它在前厅转了一个圈，又随着不堪重负的屋檐下漏进来的雨水一同进入内殿。至此，整座神社里都弥漫着雨水的泥土气息。（只是修辞手段，没别的意思哈）

但那股湿气却没能侵扰到神社的主人，他现在并不在神社内，只有在通向神社的道路上，一盏灯还在发出微弱闪烁的荧光。

而在那一星荧光照耀不到的山脚下，因为暴雨而泛滥的河水已经将吞没广大的农田——现在只剩下一片汪洋。但是这样还不够，它还在雨水的助纣为虐下向着更高的地方进军。

在这之前，干热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太久了，人们每天都在祈求着迟来的夏雨。在夏雨最初到来的时候，他们都在感恩上天带来的好雨。但很快，随着雨水不断地倾泄，这份感激变成了恐惧。

时值午夜，山顶神社的主人正站在山腰处的一个悬崖边上——因为是一整块石壁，所以还算安全。雨水已经把他那银白色的长发打湿，然后结成一缕缕地流到他的衣服上。在这暴风雨中，他很快就全身湿透。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看不太远，只有耳朵敏锐地感受到河水汹涌低沉的波涛声——而且在不断地接近。

他伸出手来，一股无源之风从其上涌动，击向坠落而来的雨滴，让它避免落到身上。但与之相对的，更多的雨水轮到了他的身上——雨水无穷无尽，且自身有着重量，一旦汇聚成河就是势不可挡的。

在徒劳的尝试过后，他收回伸出的手，转而去抚摸环绕在身侧的龙的头——后者陪着他在暴雨中伫立。

雷声不断地轰鸣，雷光照亮了这一片天地，于是那神社的主人借着它看清了远方的情况：河水从山坳里奔涌出来，一路上和不断倾泻的雨水汇流壮大，变成一片汪洋。然后它被一小片坡地阻拦，只好在神社所在的山脚处转了个弯，奔涌向下游——两边都是陡峭狭窄的山崖——直注入海里。

不巧的是，一些村庄正好坐落在这个转弯上。那里的地势平缓，上游水流带来了肥沃的土地，与丰沛的水，让不少的人们在这里定居。联排的房屋与成片的农田，如今泛滥的河水把它们尽数淹没。

如果，只是说如果——能让河水漫过那一小片坡地，随后水就会把多余的土块带走，之后的河水就会从这个缺口流下。那之后的地势更加低洼，所以水会从这里分流，人们就会得救。

但，这样真的好吗？在那之后，河流的流向会因此改变，以往因为河流而变得繁茂的两岸会变得荒芜，而改道的河流会冲破原有的道路，把洼地变成湖泊，沿途的人们也会受到不可避免的影响——那里离海要更远一些。

但如果就这样放着什么都不做的话，水会淹没那片坐落着村庄的坡地，不知道能有几个人能够从中活下来。水上涨的很快，又是不见五指的黑夜，在他们能登上较高的山坡之前，时间不多了。

在雷光短暂的光明过后，那有着银白头发的神社主人在雨夜的黑暗中思虑万千，他在抉择。

又是一道更大的闪电，雷声过了几刻才到达，直让人震耳欲聋。在那苍白的“白昼”中，他看清了：人们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聚集在神社的山脚下；他们背负着大大小小的家当，妇女抱着还不能自己行走的婴孩，拉着幼童——全都是浑身湿透的，甚至在冷雨里瑟瑟发抖。他们背后是不断上涨的洪水，小腿基本已经淹没在水里。

即使是如此，他们也在上山的鸟居前面停下了——跪倒在冰冷的雨水里，虔诚地祈求神明的垂怜。

在他的视野里，走投无路的人们成片地跪下，布满了鸟居下的平台。他的耳边响起了重重叠叠的祈求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