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沉香楼完工自然传到了高姨娘耳中。将丫鬟描述的楼中布置暗中记下 。看来，是时候行动了。

当夜，差两刻子时，高姨娘估摸着人都睡下了，就带了她的贴身侍女南星，绕开了守夜的丫鬟，前往沉香楼。在她手底下，作为自己陪嫁丫鬟的南星是高氏唯一信任的人。

厚实的云层盖住了月光，这事不光彩，高姨娘不敢打灯，只能凭着园中零零星星的灯光前行。突然听见路边的响动，全身汗毛直立，小声呼到：“南星！”

南星立马查看四周，最后在花丛里发现一只猫，松了口气，立马回禀高氏：“姨娘放心，是只畜生罢了。”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姨娘，奴婢觉着，咱们还是回去吧……”

“都到这地步了，你怕了？你若是怕了就滚回去，大不了我自己去！”高氏最看不惯她这点。

南星连忙跪下，解释道：“姨娘息怒，奴婢只是觉着此事有些怪异。再说了 ，这事也是夫人决定的，也怨不着三小姐。”

高姨娘怒了，低声喝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才回来几天你就上赶着为她说话，怎么，是觉都是我的错啊！”

“奴婢不敢！”

“那就快些走吧！”说罢就转身离开，南星只得起身紧随其后。

侯府是有宵禁的，过了亥时，非要事不得出门，所以园子里的灯也是熄了大多数。沉香楼落于花园南湖东侧，临近水源，此时更是漆黑一片。怪不得南星，其实高姨娘也有点胆怵，却还是大着胆子上了楼。

此时夜空却是云开雾散，月光洒落下来。高姨娘正好趁着这亮光打量一番此处，房顶正事上挂着些彩灯。看着这些彩灯，高姨娘冷哼一声，随即指使南星爬上去，将右侧主位头顶吊着花灯的绳子切开一个口。可这还不够，不能保证一定会掉下来。于是，高姨娘递给南星一缕丝线，一头拴在缺口下边，一头拴在桌腿。

这位置一向是沈氏的位子，只要她坐过来，就一定会牵扯这根丝线。这样一来，花灯一定是要砸下来的。

可这丝线实在是太细了，高姨娘只好再递给南星一根。一转身，却看见角落里的身影。

“啊！”高姨娘不由得惊叫，却又赶紧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出声。南星也被她吓得一激灵，差点掉下来。

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高姨娘定睛一看，竟是江若曦！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这！

“高姨娘好计策，想要借我之手将夫人除掉吗？”江若曦开门见山，毫不避讳。

高姨娘本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却看见她只是孤身一人，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楼外就是丈深的湖水，江若曦又是孤身一人，若是她和南星合力将她推下，便是万事大吉。若是发现了尸体也不怕查，这事除了自己和心腹南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想到这，高姨娘阴恻恻地一笑，准备动手，可江若曦似乎能看见她心中所想似的，举起一直手，说到：“高姨娘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高姨娘一瞧她手中的物件，心中大惊：江若曦手中握着的，竟然是她的香囊！赶紧向腰间摸索一番，的确是不见了。是她的贴身物件是什么时候跑道她那儿去了！

江若曦看着她惊慌的面容，笑着讲：“高姨娘怎的这般粗心？这东西，是我刚才在沉香楼下捡到的，似乎还是姨娘的心爱之物？”

如此这般，高姨娘有再怎样心思也沉不住气了，瘫坐在地上，想着：这下，自己是彻底完了。

江若曦看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好笑，竟然蠢到事情败露以后就躺着等死，沈氏手底下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姨娘莫要惧我。我若是上将此事说出去，也是要落个宵禁后私自出行的罪名。”看着高姨娘眼睛亮了起来，江若曦又接着道：“可姨娘别忘了，我如今只是孤身一人，姨娘可是有二姐姐和二少爷的。若是我破罐子破摔将此事捅出去，姨娘怕是会连累到二姐姐和二少爷呢。”

江若曦懂得给一个巴掌给一个枣，于是话锋一转，道：“不过，有个将功折罪的几回，若是成功了，父亲对夫人关系，怕是不如如今融洽了。不知姨娘愿不愿意助若曦一臂之力？”

高姨娘见她不愿与自己计较，又被好处打动，连忙点头，说：“三小姐若是能将今日之事保守，我自愿尽微薄之力助小姐一把！”

江若曦颔首，道：“那就请高姨娘于明日巳时于映月坊一聚。”说罢，款款走下沉香楼。高姨娘回过神来向下一瞧，竟没了踪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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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高姨娘邀约之后，剩下的日子里，江若曦也没闲着，忙着找原主的奶妈。只可惜把侯府四处都踏遍了，也没找到她记忆中那个温和的妇人。

如今，石青独自站在侯府北院前，眼前的院墙阴森破败，时不时有丫鬟婆子进出，诧异地看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她。

其实叫做北院也就是说来好听，说白了就是丫鬟婆子住的大杂院。

除了作为下人的住所，北院还有最低等的散役在这里做工，做些洗衣服、劈柴火之类最脏最累的活计。

江若曦是借着挑丫鬟的名义让石青来北院，自己则借着她的掩护偷偷溜进去查探。

北院阴森偏僻，住着的都是些低等的下人，以及犯了事儿被打发的。所以无关的人很少踏足这种地方。因此，在石青踏进北院的第一刻，消息就被传开了。听到在三小姐身边伺候的石青姑娘过来了，这里的管事嬷嬷一惊，便赶了过来。

“哟！这不是石青姑娘呐吗。不知您大驾光临是有何贵干呐？”管事嬷嬷露着谄媚的笑说道。

看着眼前穿着半旧靛青色布裙，发髻中插着一根赤金簪的婆子，石青有些迟疑，问道： “您是……”。

那管事嬷嬷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回到：“看我这脑子，也忘跟您说了。老奴是在这里管事的，您要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石青微笑着道：“嬷嬷不必多礼，既然您就是管事的，那我也就直说了：三小姐院子里缺些趁手的丫鬟，便让我来挑一挑。麻烦嬷嬷将她们都叫来，看看有没有合眼的。”

那嬷嬷却滴溜溜转了转眼睛，使劲一拍手，说：“诶呦，您这可就难为老奴了。您看看，这里的丫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夸张，并没有这么多），您让我都叫来，这，这……”说着，搓了搓手指。

石青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到嬷嬷的手中，道：“实在是麻烦嬷嬷了。”

管事嬷嬷掂了掂那荷包的分量，眉开眼笑，毕恭毕敬地说：“请石青姑娘先去厢房里歇息着，老奴马上就叫她们过来。”又转头呵斥身后跟着的小丫鬟：“还不快领姑娘进屋！”那小丫鬟连忙走到石青身边，说：“请姑娘跟我来。”石青看了一眼眯着眼冲着她笑的管事嬷嬷，随小丫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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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江若曦扮做丫鬟模样进了北院。在前边转了一圈无所收获，又偷偷跑进了最里边的一个院子。这院子里关着的，都是些生了传染病，或是哪些已经行将就木之人，随他们自生自灭。平时也没有人进出，冷清的很。

江若曦顺着走道往里看去，大部分屋子里应该都是空的，门口积了一层土。只有最后两间屋子的门前有脚印，应该是送饭的人留下的。

推开其中一间的门，向里看去。屋内的布置极为简陋，比起以前江若曦在江家的屋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有一个盛水说大缸，和一架木板床。

一条脏兮兮的破被盖住了床上的人，江若曦走上前去，稍稍先开被子一角，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这人的脸和记忆中又八九分相似，那一两分的不同，是由满脸的皱纹和凹陷的面颊带来的。算算，明明说不到四十的年纪，看着却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那人听到的响动，睁开了双眼。看清眼前的人后，那双混浊的眼睛透出一丝亮光。她用微弱颤抖的声音问道：“若……若曦小姐……”

江若曦连忙回道：“奶娘！是我，江若曦！”

她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江若曦的脸颊，轻叹一口气，说：“小姐……这些年，想必过的不好吧。”

“……”江若曦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沉默着，眼角渗出眼泪。

她擦去江若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小姐不哭……您回来了，我总算，有脸去见夫人了……”

“奶娘！别说这种傻话！”江若曦被记忆共情，心里酸酸的。

她虚弱地笑笑，并不应声，只是看着斑驳墙壁说：“还有一事，我瞒了所有人六年，今日终于不用再压在心里了。”

江若曦静静地等她说。

“夫人走的那年，我被关到北院，家人也因为夫人的原因被流放，我拼了命也没能救下她们。”说着，她的眼里泛起泪光，颤颤巍巍地坐起身，江若曦连忙扶住。

“最后我只保住了我五岁的小女儿。这里没什么人，于是我在这屋子下面挖了一间密室将，她藏在里面。”

江若曦有些吃惊，只听她继续说道：“等她到了8岁，我偷偷将她送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心善，给她入了籍，安排了活计。虽然每日见不到她几面，但如此，她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

“可是好景不长，她竟被这里的管事嬷嬷看上，说要娶她当媳妇！小姐您要知道，她的儿子已经三十了，前面娶的两个都被他折磨的病死了！所以我恳请小姐救救她！无论是带在身边也好，打发出去也好，只是，求您救救她……”说着便要下跪。

江若曦赶紧将她扶住，说道：“奶娘！何必这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她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那边的水缸，说：“小姐将那水缸移开，哪里有夫人留给小姐最后的东西。”

江若曦点点头，将水缸搬开，下面的地板缺了一块石砖，凹陷处放着一张纸条。江若曦将纸条打开，是张户籍文书，上面记录的人叫七夕，应该是她的女儿吧。江若曦有戏疑惑，转过身去想要问她，却看见她眼睛闭着。

江若曦明白了，她已经去世了。擦去脸上的眼泪，江若曦有些感叹，她不知道，一直在哭哭等待的三小姐已经死在了江陵郡，现在的江若曦只是一个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见她也只是为了三小姐母亲的嫁妆；流的泪，也只是与那个三小姐记忆的共情。

最后，江若曦走出这个小院，找到了在前院挑选丫头的石青。她故意撞了石青一下，将写着“七夕”的字条偷偷塞给她，然后匆忙走出了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