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子舒甫一潜入这屋子就差点被那股子香薰味熏得过去了，虽说以往也不是没有杀过喜好流连花丛的人，但是杀能把男色好得如此嚣张，江湖人尽皆知的人还是第一次。

这花魁清倌既然叫柳絮，周子舒还以为是以柳叶清高出的名，结果竟然是腰似韧柳多情柳梢的柳，那满屋子的香气盖的就是男人的味儿。他倒也不客气，躲在门后看那什么柳絮一进屋就直接伸手一个手刀将人劈晕了，绑了他的手脚直接顺手塞进了衣柜里。

小倌一类，向来红衣露骨纱衣蔽体，周子舒虽然嫌弃，但此刻若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那人自然是最好，只能也随手从衣柜里捞了一件随意换上，哪知道他这边腰带刚系好，那边白衣公子已经推开了门。

温客行一进来眼中一亮，看见的就是那一红衣男子立于衣柜前的背影，那后背骨相清秀，一双蝴蝶骨几乎透过纱衣露出。

神清骨秀，万中无一！

周子舒顺手关上了衣柜，便听得身后的人踏步几道，折扇摇晃扇骨相击的轻响声，那人的笑意几乎是怎么都遮不住：“我这些年看人从未看错过，你这身骨相如此清俊，必非凡品。果不其然，如今一看，我还真是眼光毒辣地很呢啊。”

周子舒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带着笑看向对方：“…温公子说笑了，来这儿的人可不是看骨的。毕竟若是你要看骨相，大可以去桥头摆摊，凭借你这幅容颜，每日去看骨的定然更多，又何须盯着我们这般人看呢？”他单是这般自然而然地开了口，走到了床边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倒是看着真多了几分风尘颜色。

温客行见他神色，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笑出了声，道：“你说的倒是很对，你叫什么？”

这问题问的就有些意思了，周子舒摸着大腿上几乎遮不住什么东西的红纱，若有所思，貌若讨好一般地道：“到这一步了，当然是公子觉得我该叫什么我就叫什么了。”

温客行摇着扇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周子舒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指，握紧了刚才放在枕头下的匕首。他想的很明白，若是这家伙对他乱来，趁其不备一招毙命自是最好不过，伤了他也不错。

哪知道温客行走到离他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收了折扇笑道：“你端的是一副腰似韧柳，身若飞絮的身姿。不如…我叫你阿絮成不成？”

见周子舒没反驳，温客行便自顾自地坐在了床边，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阿絮，我跟你说，近日这江南岳阳周遭可来了不少的人，光是客栈就连着住满了好几家……”

奇也怪哉，这人怎么不像是来嫖的，还跟自己聊上了。难不成自己每次都赶不及他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与那些男人盖着棉被纯聊天？那也没必要非要找男人说？莫不是他有什么隐疾？不过周子舒对温客行有没有隐疾并不在意，他只是又紧了紧手里的匕首，心里觉得折腾地很，要不是对方一直盯着他，不好下手，他一定宰了这个聒噪的孔雀。

待的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温客行竟然还没说尽兴，不过做周子舒这一行的，所幸端的就是一个耐性好，也不叨扰对方就任着他一直说，而对方说的自己也没意思了起来，托着下巴看着他道：“阿絮，你怎么都不说话？”

周子舒松开了匕首，抬起双手摊手看了看他，耸肩道：“温公子，你先说就好。”可他刚一说完，温客行看着他举起摊着的双手，忽然笑的奇怪，眼眸中的玩味全都藏不住了。

那一瞬间，周子舒觉得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温客行含着笑抿唇道：“那阿絮，我现在说完了，你不是都追了我好几天了吗？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啊？”

原谅他早前分明每次去青楼用的都不是一张脸还是被人认出来了，这人果然用一般的追踪也做不到万无一失。既然被认出了来，周子舒也不客气，一个手刀袭了过去，温客行早防着他这一手呢，自然是并手成掌挡住了他的手腕，你来我往之间互相都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僵持不下。

温客行看着他这样也丝毫不恼，只是再次语重心长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姓温，自然也是最不想和美人过招，若是伤了你的俊脸我可会心疼地整宿整宿睡不着的。”

“阿絮，你是不是喜欢我又不好告诉我，只好这般跟踪我？”打架也堵不住温客行的嘴，周子舒猛的翻了个白眼收身往下，抬腿踹向他的脑袋，而对方却便是轻飘飘地松开了他的手往后一仰就躲了过去，自始至终他嘴角的笑就没收掉过。

周子舒哪里肯依让这般好机会溜走，扯着他的袖子猛的一拉就将人拉的躺在了床榻上，后脑勺被撞的那一下狠了，疼的温客行抽气一声，也就这样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对方再次袭来的手刀，抬腿与他的双腿绞在一处互不相让。

两人手臂交缠双腿相抵，红纱白衣纠葛难分，而温客行摸着手下周子舒光滑的手腕，对方的腿弯又夹着他的腿，屈膝抵在一处时被这暧昧姿势引得一阵心猿意马，顿时收了攻势猛的发力抬头一撞周子舒的下巴，将人撞翻在床榻之上。

周子舒棋差一招被人死死钳制在这小小的一方床榻上，温客行道：“阿絮，你怕不怕疼？你可真够坏的。”

“我坏？”周子舒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因着刚才的贴身打斗引得喘息不平，胸腔鼓动，笑了几声道：“我可需要对你留着情面吗？”

那当然是不用的。温客行撇嘴想着这人怎么这样，这世上真是没有比他更坏的人了。

不等他想完，周子舒像是打累了，躺着好一会儿不说话也不理他了。本以为要好一番打斗厮杀，结果玩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对方早就知道自己跟着他，而杀招被破，温客行哪怕知道了自己是有杀意的，却也不跟他认真打过，他自己也觉得无甚意思，懒得再奋起跟他再打过，一时躺着一动不动。

于是屋内气氛忽然安静地诡异，一个过来刺杀的人被要刺杀的对象压在床上一动不动。哪怕分明周子舒不认识温客行，温客行也不认识周子舒。

温客行看着周子舒那一张安静的俊脸，一时发怔地看了许久，这确确实实是一张男人的脸，不像那洛阳城里笑靥如花一般的小公子，也不像那洞庭楼上黛眉香腮的清倌红人。苍白而削瘦脸颊，嘴唇薄如一线，也仿佛没有血色一般，眉眼的轮廓很深，睫毛浓密，此时半阖着，遮住他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而他脖颈往下身形消瘦，锁骨凸起很大一块，像是只披着一层皮一样透着一股病态，红色的纱衣好像遮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遮住。

那一瞬间，温客行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周子舒也听见了，抬眸看向了这个在自己身上到现在都不下去的流氓二把手。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温客行觉得什么东西炸开了。那眼中像是沉淀了化不开的黑，只在角度变化的时候，才流过一层似有似无的、内敛的光华来。

“我，我出去吹会儿风。”温客行猛的从他身上下了去，正走到门口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周子舒已经坐了起来，开始扯着自己原来的衣服准备换回来了。这一会儿温客行又走了回来，看着周子舒道：“阿絮，你会不会走？”

“身若飞絮，这是你刚才说的。我宛如浮萍，哪里去不得？”周子舒觉得他奇怪，温客行只觉得难受，忍了一会便拉着他一块从窗户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