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决裂

虹野日初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这点和她交往过的人们都能够轻易看出来。但是，没有人会真正做到一点脾气都没有。

所以当云间奈子在和她交谈，说到“我希望你能更快地好起来，我相信原他也是这么想的”这句话的时候，也便切切实实地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虹野原，她的爸爸。这位云间女士怎么还有资格提起她的爸爸？怎么还敢揣度已经去到天堂的他的想法？这是绝对无法原谅的！

如果真的这么关心我，这么希望我能够平安，真的爱着我的话，当初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们！？我只是想成为一个，能够被父亲和母亲爱着、照顾着、陪伴着的普通孩子啊！可是你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我的女人，却无情地摧垮了这一切的可能！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还想把我从现有的幸福从割离开来！？

在云间奈子离开之后，门外的四人一同涌入病房，无声地陪伴着她。椎名夫人坐在床边，将少女揽在怀里，温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她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她也明白，在遥远的另一个国度有这孩子真正的母亲，并且那位母亲从未停止过关爱这孩子。如果有一天日初能够从心底里原谅自己的亲生母亲，两人冰释前嫌，对日初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尽管那个女人因为所谓的利益问题，做出了太多的伤害。但至少，她对日初的爱是真心的。也至少，她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对自己的丈夫产生过爱的情感。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虹野日初很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甚至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催促着两位少年赶紧去工作。

“虽然是‘餐厅兼职’但也不能请好几天假下来吧？老板会生气的。”

于是，尽管依旧担心着，但椎名夫妇也说会好好陪护在医院里了，天城燐音和椎名丹希还是点点头，离开医院，赶往事务所。事务所的所长是一位体贴的上司，在知晓情况之后，同意了这对刚出道的组合将工作暂推的请求。

但是他等得起，两位少年等得起，粉丝们等不起。虽然这次的跨年演唱会主舞台发生了这样的事故，但是副舞台的新人偶像们却因为帅气的舞台吸引了不少的粉丝群体。

也就是说，少年们要火了。

这个下午接下去的时间里，天城燐音和椎名丹希在事务所制作人的带领下，接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工作——节目录制、广播录制、广告拍摄、杂志拍摄、新歌录制、MV拍摄……暂时看来，接下去一个月都将会是忙碌的。

“忽然充实起来了啊——这才是生活嘛！”好不容易有了一口喘息休息的时间，天城燐音翻看着手机上的日程表，一把勾住一同坐在沙发上的椎名丹希的脖子，“可得加油坚持住啊~丹希同学~”

椎名丹希艰难地抬起头，沉沉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还能这么有活力啊，燐音哥哥……”

捏起小少年的脸颊狠狠扯了一把，天城燐音笑着道：“嘛~这么不相信小彩虹可不行啊丹希同学，而且她也希望我们能够好好进行自己的偶像活动不是吗？要是我们不为自己努力的话，小彩虹也会很难过的哦。既然我们现在是偶像，那就要好好散发光彩才行！”

“也是……不能让姐姐再为我们担心了……但是我还是好担心姐姐啊——她现在肯定很难过，却还是对我们展现出微笑来……”揉了揉被掐疼的脸，椎名丹希道。

大手按在他的头顶，使劲搓揉起来，天城燐音看着他被闹得快要跳起来，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这才像样嘛，就是要活力满满的才会让大家喜欢嘛~就用这幅样子多多陪伴在小彩虹身边，知道吗？现在的她最需要的就是亲人好友的陪伴，只有这样才能够忘却伤心与痛苦。”这么说着，他放开顶着一头乱发的小少年，随意地往后一靠，懒散地看向他，“要不是医院不能带宠物进去，我就带希望过去了哦。小彩虹一定很想它。”

按着自己的头发，椎名丹希似乎有所领悟，愣愣地点点头，又舒出长长的一口气，想到近期的日程之后，又抱怨道：“但是我们有这么多的工作，怎么还有时间去陪着她嘛？”

早知道当初就不要这么草率地做下成为偶像的决定了！

现在只能在工作中抽空去看望姐姐……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子啊——

——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十分。但是冬日的黑夜总是来的很早，窗外已是黑蒙蒙的一片，病房中也只亮着昏黄的灯光。

虹野日初眨了眨眼睛，伸手按下床头的开关，点亮了房间的大灯。左腿的疼痛感已经减少很多了，除了不能移动，基本上没有令人感到难受的地方。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右腿和手臂，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时间，现在是傍晚五点半。有两个人发了消息过来——椎名叔叔还有小瑾。

“如果睡醒了我们还没有回来，不要慌张，请等一等。我与你婶婶去准备晚餐了。——叔叔；16:23。”

“身体如何？今晚我们单独谈一谈吧。——小瑾；17:15。”

微微歪头，虹野日初移动手指，分别回了信息。

“好的。辛苦叔叔还有婶婶。”

“医生说伤目前有在好好恢复。如果要单独谈的话，小瑾在8点左右过来吧？今晚守夜的是叔叔和婶婶。”

盯着手机的聊天软件中，好友熟悉的头像，少女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情绪。

说起来，这几天里，小瑾来过几次呢？是她睡着的时间太多了吗……

——

在椎名夫妇的注视下用完晚餐，不得不说，椎名叔叔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竟然能够吃到鼎鼎有名的美食家制作的营养餐，这是何等的荣幸啊。

向两位说明了8点左右好友会过来看她的事情之后，他们纷纷表示理解。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位川野瑾是虹野日初多年的好友，同时也是一位当下有名的少女偶像。

然后，晚上八点整，病房的门准时敲响。

椎名夫妇在虹野日初微笑的注视下暂时离开了病房，同样的，川野瑾在少女微笑的注视下进入。

医院开着暖气，但病房的暖气比外屋开得更足。在虹野日初的劝说下，川野瑾脱下校服的厚外衣，搭在手臂上。

“啊，小瑾都好几天没有来看我了~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吗？”拍了拍床沿，虹野日初小小地撒着娇，示意她过来坐。

眼神有一瞬的动容，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穿着四星学园校服的川野瑾踩着矮高跟一步步走到病床边，平淡的神情与另一位少女恰恰相反。

“最近忙着平复粉丝和群众的心情，几家事务所的大家都很忙碌。所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说。

虹野日初笑意更深，眉毛弯弯，伸手想去牵好友的手，却被后者躲了过去。尴尬的小手在空中逗留片刻，讪讪地收回被窝：“真是辛苦大家了。我也在学园长的指导下编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发在SNS上，粉丝们很担心我，也给我寄了很多慰问的礼物，陆陆续续都送到家里去了。燐音君说会帮我拆开来看看——嘛不过他和丹希肯定也要繁忙起来了，应该没有那么多空余时间来了啦……”

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少女已经快不知所云了，藏在被窝里的手纠结地拧在一起，甚至微微出了汗。

叹了口气，川野瑾认真地抬眼，凝视着那双温暖的琥珀色眼睛，又不动神色地撇开视线，抱着外套的手臂逐渐收紧：“日初，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要认真听。”

“好！”元气十足的回答，少女乖巧地点头。

病房的气氛有些诡异，有这么一段时间，两人一言不发。一个在考虑应该怎么开口，一个在静静地等待对方所有的发言。

……

“云间家是一个名气不小的财阀集团，你应该是知道的。”

？不明所以，虹野日初眨了眨眼睛，点点头：“是，我知道。和小瑾的川野家一样。”

“所以，我查询了许多资料。了解到了些许关于当初，你爸爸与云间奈子的婚姻的事情。”

“……”虽然没有说话，但凝固在脸上的笑容足以证明少女情绪的变化。

顿了顿，川野瑾继续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虹野原与云间奈子的婚姻确实，是以合约的形式产生的。合约到期之后，婚姻也就到期了。”

这下，笑容便彻底从少女脸上消失殆尽。

“事实上，一开始合约的期限是2年，但因为一个突发状况，在两年合约即将到期之时，它的期限又被延长了5年。”川野瑾看向低头默然的少女，“那个突发情况，就是你。”

“不知是什么原因，云间奈子怀孕了，并且生下了你。为了让那孩子至少能够感受到母爱，她将合约时间延长5年，看来那是她能够争取到的最大限度。不知道你对你母亲那里的亲人是否还有印象，你的外祖父，云间先生，是一位可以算得上是‘杀伐果断’的男人。在那样的男人手上争取到5年的合约延长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颤抖地吸入一口气，呼出，虹野日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小瑾……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啊……？”

后者没有回答，反而是非常大幅度地转移了话题，似乎是咬着牙，却又飞快地说出了这句话：“虹野日初，你不要再当偶像了。”

“诶？”住院部非常安静，隔音效果也很好，更何况到了晚上，没有什么嘈杂的噪音。那么，虹野日初绝对没有听错，刚刚那句话。

她抬头，呆滞地看向她，她刚刚说得，是什么话？！

“偶像不适合你，不要再当偶像了。”

“为、为什么啊？虽然我现在腿受了伤，但是恢复痊愈到重新站起来，这些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等康复之后，就算是从头来过，我还是可以……”

“不可以。”川野瑾无情地打断她，语气果断且凌厉，“就算康复了，那个时候的你也无法再踏入瞬息万变的偶像世界了。从头来过，你想要如何从头来过？重新就读偶像学园吗？还是重新从练习生的身份，选择一家事务所，拖着不知道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腿日日夜夜地练习？”

“你以为，重新来过，你还能像之前那样一帆风顺地走过来吗？”

顶着她饱含凉意的目光，虹野日初极力扯起一抹笑意：“但是那个时候，小瑾一定会变得很厉害了不是吗？小瑾也会保护好我的吧？我保护好自己，小瑾也保护着我，一定不会发生意外的嘛……”

“你还不明白吗？偶像这个行业有多么的残酷，脆弱的你完全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一意孤行的下场你也看到了，现在的你根本连站起来都办不到，都已经发生这种事情了，你凭什么还奢求他人的保护？凭什么还认为我会保护你？”

“我……”

“虹野日初，锋芒太露，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的学习能力强，不错，你能够快速掌握其他人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够掌握熟练的动作，不错，但是这不是你骄傲的资本。你当真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愚蠢的单纯吗？”

收紧双拳，将心中所有的善意压到最低，川野瑾第一次用这种充满凉意的陌生表情，看向病床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少女——

“你已经没资格站在我身边了。”

短短一句话，就像一道闪电，轰然砸向早已置身暴雨中的她。

怎么会这样！？

虹野日初猛地扑上前，紧紧抓住紫发少女握紧的手，迫切地祈求着：“不是这样的，小瑾！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我会改正的！小瑾！求求你！别不要我……”

咬紧下唇，川野瑾扒开少女的手，后退一步，声音依旧清冷默然：“最后，我请求你，不要再当偶像，不要再登上舞台，不要再与我有任何联系……你的身边不只有我，我不是必要的。”

转身，快速走至紧闭的病房门边，搭着门把手，川野瑾最后看了一眼，呆坐在病床上，低着头，不断颤抖着的少女，好看的眉毛皱起，无尽的哀伤从眼底蔓延开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房门一开，一合。寂静的房间只剩下无休无止的沉默。

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等待的明明不是这些话才对。

为什么小瑾要说这些？

手上还留有方才离开之人冰凉的温度，少女的呼吸忽地紊乱起来，脑中一片混沌，无助的目光看向进门来的两人，眼前的景象被什么湿湿的东西模糊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