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

陆卓曦也莫不十分地错愕。

从小认识她，到现在二十多年，从订婚至今也有十年，“解除婚约”这样的话三不五时都会出现一次，说得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听得神经已经麻木，就像听“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的稀松平常。但，这次是不同的。

他有非常明确的预感——这次是真的。

叶恺琪固然荒唐，但他知道她原本的样子是怎样的。

他印象里的一直是十六七岁时明朗灿烂，会为窗前落了一只小鸟而欢呼雀跃的叶恺琪，他和她互相陪伴过彼此最为黑暗恐怖的夜晚。

正因如此，他可以理解后来她所有的偏执、荒谬与疯狂，那是她向这个世界发泄与报复的方式，虽然是通过伤害自己为代价的，但，因为了解，所以对她只剩心疼。

以及歉疚。

夏珂偷偷观察着陆卓曦。他从坐下来，一筷子都没有动，始终手机摆弄着电话，在发愣。

偏偏今天好多青菜，嚼着声响很大，自己仿佛一只兔子。陆卓曦又不吃，一整个餐厅都是自己在咯吱咯吱咀嚼的声音。

好尴尬，又不可能不出声音。

夏珂慢慢吃着，眼睛一直悄悄黏在陆卓曦身上。

陆卓曦这个人，表情很少，神态也通常都很简单稳定。最多出现的能流露些情绪的动作，也就是——叹息。

“那个，老板，”这样下去也是会把自己憋死，夏珂决定主动自救，“人总叹气，会把福气都叹没的。”

“喔，是吗？”陆卓曦振作一点精神，应付小朋友奇奇怪怪的关心，“如果真有这个说法，那我确实要注意。”

他摇摇头，又不觉长出一口气，“不过——我本来也没太多福气可以叹出去就是了。”

“您看您看！您又叹气了，”夏珂立即叫起来，“您已经习惯了，自己都没意识到。再说了，您那么大一老板怎么会没福气呢，就算真没福气，才得给自己存着呀！”

陆卓曦算是知道了这小子在金街是靠一身什么本事混得风生水起的了，“好。我会注意。”

夏珂瞅着这表情像是还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的节奏，“那您是为什么不想吃饭，有什么事情在烦心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陆卓曦下意识一口气已经到了唇边，生生忍住了。

“没什么胃口，”喝了口菌菇汤，“你吃吧。”

“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

……如果向这个孩子透露一点讯息，会是安全的吗？

会得到反效果吗？

“夏珂。”

“嗯？”

“你这些天，回原来的住处了吗？”

夏珂以为这是要查岗的意思，赶紧自证清白，“没有啊！这一个星期都这么忙，我几乎每天和您在一块儿，哪儿有时间回去啊？老板，您都忘了吗？”

“没有。我只是问一问。”

夏珂知道背后势必还有潜台词。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问一问”。

“老板，您是不是有事要——”

“你看，这是恺琪发给我的信息。”

陆卓曦把手机伸过去给他看。

夏珂本在想你俩之间的信息和我什么干系，看清了信息内容，脸色就变了。

“老板，这……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陆卓曦说，“所以我想问你，你到底是不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