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尘世懵懂了十六载,还未品尝够烟火滋味,可所历之过往却尽数在心,从未模糊,缘因它苦涩,所以才愈久愈新,想忘终难忘。
轻解衣带,我将早已湿透的薄衫,搭在一旁的花鸟屏风上,这薄纱的三折屏风其实并不能不露风月地遮挡住什么,只是,我从没想换过,因为这玉寒殿里只我一人,摆设此物,只因规制,然而,并无实用。
我轻哼一声,觉得在这浴汤里泡着,委实舒服得很,它,温热得恰到好处,我尽情地浸润其中,任它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通身上下。
渐渐地,我竟然在这一潭温软中,打起了瞌睡……
次日,醒来,我发现自己正躺睡在宽大的床榻上,身上被覆盖了厚厚的锦被。
我一夜无梦,疲乏尽解。
于是,坐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锦被便从身上滑落,直到此刻,我才惊觉,我的身上竟然未着寸缕,香酥玉雪,潋滟着微光。
我一时怔住,努力地回忆昨夜情境,却是怎么也记不清了,于是乎,便产生了诸多猜测。
我若是沐浴之后,自己走回来的,不可能,我并非纵情之人,即使为了贪图舒适,也会穿好里衣再睡;可我若是被别人扶过来的,我摇摇头,更不可能,我这清和宫,玉寒殿半个宫娥也没有;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越思量,越难受。
他 想什么呢?
耳畔,撩人的声音传来。
我看向他,慌忙间用被子裹紧自己。
我 你……你昨夜……做了什么?
我惊慌着问。
他泰然地答。
他 抱伊上床!
我 啊!真的是你干的?
他 怎么?
他斜勾唇角,反问。
他 难道,还要看着你溺死在那浴汤中不成?
他的回答竟令我一时哑然。
是啊,缘因我兀自睡着了,所以,后来所发生的种种就都变得合理了。
我 可……你……你……
我又开始吞吞吐吐,若是昨夜这般,我岂不是全被他看了去?
他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般。
他 伊放心,抱你时,我是闭了眼的。
我 谁知道你闭没闭眼啊?
我质问。
他轻笑出声。
他 哦,想来也是,那时,你睡意正酣……唉……
他摇一摇头,悔恨道。
他 我也是痴,若是早些觉悟,怎会让这短短数步,束缚了腿脚,踉跄难行。
我 行啦,你先背过去,我要穿衣服。
我终是觉得,就这样赤身裸体地与他对峙,实为不妥,虽然,隔了一层厚重的锦被。
他嘴角抿笑。
他 需要我么?
我 不需要!
我立时回他。
待他转过身去,我仍觉不妥。
我 你……你出去。
他 好。
他只答一字,拂门,款步走出殿外。
我不放心地喊他。
我 我没叫你,你别进来啊!
没有回音。
我朝门窗处望了望,那长身玉立者的影子正斜斜地铺陈在玲珑的窗格上,他,果真,并未走远。
我 你别进来!
我又重复一遍。
我瞥一眼那搭在不远处屏风上的衣物,忙不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披着被子,跑过去,一看,它泥点斑斑,于是,环顾四壁,片晌,走向一侧的衣柜,翻找着应季裙袄。
其实,对于我这样一个深居在冷宫之中的公主而言,我已经两年没有置办新式衣裳了,旧日的那些,因岁月的消磨以及我日益丰盈的体格,已非旧即小,除了昨日那件母亲于重病中为我缝绣的襦袄,我已无他可穿。
我翻找了一会儿,都是旧时衣裳。
若是母亲在世,我尚可寻她一件裙衫,可是,母亲走后,她的一切便被同她一起埋葬进青丘,除了小时候,她为我求的那枚护身符,以及她于病中为我做的那件襦袄,已再无其他。
我终是穿上了一件旧年的衣裳,稍显短小。
他 伊好了么?
我心说,他还等不急了?
回他。
我 好啦!
我回身,他正推门。
我走向他。
他看向我。
微怔半晌,嫣然一笑。
我 是笑我么?
我低头打量自己。
我 笑吧!我自己都觉得难看!
他 我还以为,伊如此磨蹭,是要精装打扮给我看。
我 哦,那君可自作多情了!
我毫不示弱,心说,难看正好,把你骇走了,我便自在了。
不料,他却嘴角微提。
他 哪里难看?伊无论穿了什么,在我眼中都是一个样。
额……
我不想他会如此反应,于是,不自觉多想,一时间,不自控地随口而出。
我 一个样?什么样?
他 葳蕤自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