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念母心切,于是向父君请命,到冷宫——清和宫中,陪伴母亲。
不料,却惹得父君盛怒,他斥我,如若去了,便同吾母一样,不可再踏出半步。
我失然怅然,还是决意和重病中的母亲相聚。
从此,如同与世隔绝,两载已过,我已不知风雨尘烟为何物。
母亲死后,愈觉孤独,除了每日来送膳食的两位宫娥,我早已和外界失了联络。
也许,他们都以为,这清和宫,玉寒殿已然困住了我,直至我的死期,但,我还是在这死寂之所发现了一线生机。
就在这里的青瓦高墙外,正蜿蜒着那御都河——忘归河的支流,只是那流水行至这里,已经清浅了许多,仅没足踝。
我已经几次,通过那默立在高墙内的海棠树,攀爬上这比他处要低矮上许多的墙头,然后,跃入溪流,沐着夜色,去宫外散心。
上元节那天,因比照着皇宫各处的喧闹,更是显得这清和宫冷清了数重不止。
我心中烦忧无着,望着远处天空中,那些璀璨烂漫的星辰烟火,于是决定,悄然,再入尘世。
竟遇一路的香蛾雪柳,宝马雕车,鱼龙歌舞。
之后,又邂逅了一场多年来罕见的上元之雪,以及于那风雪之中,阑珊之处,待吾许久的他。
我侧坐墙头,望明月,追往昔,正怅惘喟叹,竟一时失衡,匆然坠落。
余光处,几片白羽飞过,我心渐安,却还是不出所料地落入了那忘归溪中,更是招惹了遍身的泥泞。
我正狼狈不堪,数片白羽,旋转着漂浮至我的足畔,荡漾出一层层笼纱影月。
我抬眼去看,望见了他的背影,他,也不知是何时至此的。
我发现,他正默立于冷月柔风之间,傲然,以脚尖轻点水面之姿,未让那溪水沾染了寸缕。
我惊异。
我 你怎么在这儿?
他回转,一言未出,竟俯身,将我打横抱起,然后又轻盈一跃,携我落至那刚才弃我的墙头之上。
他 夜里风凉……
他低头看我,眸色柔,语声暖。
他 快些回去。
他抱着我落入院中,身后,数片海棠花瓣许是碰触了他飘逸的衣袂,一时之间,零落不已。
他 在浴汤里泡一泡吧,否则,容易着凉的。
他不由分说地,用脚轻踢开殿门,将我抱入殿内的一处屏风后。
那里,是我平日里沐浴的地方。
我向那里看去,不知何时,那浴桶中已经注满了热水,正氤氲着团团迷蒙的雾气。
还未得我允许,他竟有些霸道地直接将我丢入水中。
我一时愠色,嗔道。
我 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没脱衣服呢!
他 哦……
他抿唇笑笑。
他 我一时心急,竟忘了,来……
他俯下身,敛袖,准备解我胸前的缚带,幸亏我及时擒住了他的手。
我 额……我自己来……你……你……你出去……
他竟莞尔一笑,感叹。
他 曾经,你宽衣沐浴,起居出行,可都是有我服侍在侧,现今,却不习惯了么?
他说完,仔细打量起正蜷缩在浴桶中的我。
我依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
那浴桶中的水已将我的春衫湿透,我的身体就在这样温柔的浸润中若隐若现。
当发觉了所处之境,我立时交叠了双手,遮挡在自己的胸前。
我 你……你快点出去!
我一时间有些羞恼。
他 好。
他答到。
他 你若想我,要我共浴,便唤我之名,我在屋顶。
屋顶?!
他转出屏风后,阖门,离开。
我才终于舒缓了气息,一面撩拨着水面浮动出暗香的花瓣,一面思忖着。
他总说,曾经如何,前世如何,可是想来,那也只是他的曾经,他的前世罢了,我并未有过,即使有过,也已经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