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天两岸的炮火比往常象征性的你来我往激烈得多。我感到，龙文章又活过来了。

祭旗坡上，他们的枪林弹雨大多数都降落在了奔向东岸的途中，落在江水里，躺在石滩上，但这也丝毫不影响他们想要射光最后一枚子弹弥漫出的那股豁出一切的气势。他们突然砰发出的愤怒和恨意，统统需要这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来发泄。

郝兽医被东岸炸死了。郝兽医，一个一路跟着他们照顾着他们的半吊子草药医生，一个五六十岁跟唐基拉着手哭着拉家常的老爷子，被东岸一颗炮弹炸没了。

我为祭旗坡送去了一车弹药补给，也让横阑山即刻加入战火。这是一次预备，大家心里压抑已久的怒火都在这里暂时得已发泄。

我知道龙文章活过来了，整个炮灰团活过来了。这一次，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两个倒死不活的行尸走肉被一种仇恨激活。

为他们送去最后一车弹药的时候，我稍作整理，再一次见到他。他的悲愤在双眼里闪动着粼光，我再一次，跪下祈求他。他走了，带着满腔哀恸，去埋葬他的军医，留给我一行不知道是否还会回来的脚印。

他不会回来的，他从来不会选择回到我身边。他有办法救我，救虞师，可他却不告诉我，任凭我向他乞求、讨好甚至表露自己心迹都没用。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这个办法会毁灭他的炮灰团。

呵～～表露心迹有什么用，这个混账把我吃的死死的，我的心迹，他早就明白了。他只是不给我任何回应，在他炮灰团的利益之前。

我在祭旗坡跪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唐基、张立宪他们扶着我站起来，走下山。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上天的嘲笑和他的冷血。我已经没办法站起来了，没有龙文章，我站不起来。

下山途中路过他们那个简陋的葬礼，炮灰团再用一种独有的属于他们的方式向这个父亲一般的老人告别。

他在焦躁，我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宁静。我扶着枪托站在他面前，僵直的双腿颤抖着不肯坐。我不能再躺下了，就这样看着他内心挣扎不安。

他终于回应了我。扔向我的手榴弹，那不是武器，那是他保命的东西，那也是同样要我命的东西，那是他最终的信任。

我终于等到了。

“有件不怕死的事情，要找不怕死的人一起做。”他这一次终于选择了我。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表达内心里的喜悦，但他肯定能看懂我的眼神。他甚至从一开始见面就能看懂我的眼神。我们在山脚下那个简陋的临时住处展开了第一次正式的会谋。

他很珍惜他的炮灰团，我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瘸子值得这些。虽然如果没有他，龙文章会更早一点站到我身边。他具备一名好战士的资质，但却不想做一名好战士，这就该罚。我明白自己要接受的不止是一个龙文章，我要接受的是他带领的那一混乱不堪的队伍。所以，我对他们重新拾起尊重。

果然，活过来的龙文章才能带着我活过来。东拉西扯的，一会儿成家、一会儿马刺的不提正事，直把我气得要动手打人了，突然又一本正经地说要在大雾天进攻。

他总是这样，平时插科打诨的不正经，等你忍不住要收拾他了，他就开始说正事卖乖了。可我真是拿他这套没办法。

我终于听到了，进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