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10）

七月初七是映淳的生辰。

鸡叫头遍，映淳就从卧榻上一骨碌爬起来，喜滋滋跑到主卧的门前当当当的敲:“爹！娘！女儿来给你们请安啦！”

“小祖宗诶，可小声点儿！”素汐正在下房烧着燕王夫妻俩晨间洗漱的热水，听到映淳的吵闹声忙出来阻拦:“殿下手上公事忙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昨晚回房睡了个整觉，郡主让他多歇息一会儿吧！”

“知道了姑姑。”映淳吐了吐舌头，才悻悻地噤了声，就听到萧承煦睡意惺忪的声音从卧房里传来:“臭丫头，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进来吧！”

映淳马上喜笑颜开，一把推开门跑进屋去。

夫妇俩坐在卧榻上，苏玉盈才被萧承煦哄起来，懒懒地倚靠在他肩上眼睛还没睁开，映淳跑到二人面前跪了，笑嘻嘻磕了一个头:“父亲母亲在上，映淳多谢父母生养之恩...”

“去去去，油嘴滑舌！咱们家不兴假惺惺这一套。”萧承煦嫌弃地拂袖打断她:“礼物都放在那边书案上，拿了快走，你娘还没睡醒呢。”

映淳走到书案边，看着齐齐整整摆放着的礼物:苏玉盈送了一个精巧的雕花红木妆奁，启焕为她画了一幅小像，王后和惠妃托人从宫中送来的生辰贺礼包着红绸子放着，外祖苏侯家的财力在朝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硕大的贺礼箱子足有三个。一个单独放的墨蓝色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把包裹着软皮的十字弓。

“爹！这小弩谁送的?”映淳拿出来仔细端详着，欣喜的不得了。

“知道你喜好的还能有谁，还不是你师父?”

萧承煦倚坐在榻边看女儿查看礼物这样喜悦，自己也下意识地跟着眉间添了些笑意。

“师父可真是的！昨日还若无其事，装作忘了我的生辰呢！”映淳做了个鬼脸，将十字弓放回锦盒，抱了满怀的礼物踉踉跄跄地挪出门:“那女儿告退，不打扰爹娘休息了！”

“承煦，你不会没给淳儿准备生辰礼物吧？”苏玉盈才被父女俩聒噪吵闹的有些清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我和爹早说好啦，是秘密！”门外传来映淳的抢白:“爹爹可不许先告诉娘亲哦！”

“你们两个，又耍什么花样！”苏玉盈嗔了萧承煦一眼，一把搂住他脖子拉着他一齐倒到榻上，在他额上啄吻了一下:“看在今天是映淳生辰的份儿上好好休息一天，不许你这么早起来，你们两个坏蛋的小秘密，我才不稀罕知道呢。”

燕王府向来生活朴素用度省俭，从不搞其他皇室家族铺张奢华的那套做派，为映淳庆生这一天，也不过是晚膳做的丰盛了些，餐桌上多了盘寿糕和长寿面罢了。

苏玉盈想着让萧承煦放松放松紧绷了几月的神经，又从窖里取出自酿的樱桃酒，拉着萧承煦要划拳行酒令。可她自己偏偏技不如人酒量又小，输了几轮就醺醺醉倒在饭桌上。

萧承煦横抱着她回到卧房放到卧榻上，酒醉的苏玉盈最是缠人，白皙细腻的肌肤泛了红，口中嘟哝着燥热，衣服也不肯好好的穿，亵衣剥落露出半个玉白香肩，他耳廓是苏玉盈扑着热气的鼻息，红润的小嘴儿一张就是樱桃酒的甜香，黏黏糊糊地唤:“承煦哥哥...好渴...”

萧承煦被她撩?拨的再也按捺不住，将苏玉盈揿翻在卧榻上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袍扔在地下，苏玉盈懵懵懂懂间，把手向他腹下滚烫处摸去——

“爹爹爹爹爹！”映淳突然在门外小声的叩门:“娘亲睡了吧？我们该去拆礼物了！”

萧承煦一声舒爽的呻吟强压到喉咙口。

“映淳，今晚爹累了，我们明天——”

“明天就不是我的生辰了！笨老爹笨老爹你说话不算话！你答应我的！”

身下是温香软玉，自己箭在弦上，而卧房外不解风情的暴躁女儿正急得要踹门。

萧承煦一口银牙咬碎，额上青筋直跳。

所以当年为何要生孩子呢！烦死了！

仲夏炎热的夜晚最是喧嚣。燕王府的后花园中，蛐蛐儿青蛙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像较着劲儿似的响成一片。

“爹爹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还磨磨蹭蹭大半天都不出来！”萧承煦和映淳绕到后院，映淳边走边喋喋不休的抱怨。

黑夜里萧承煦的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暗暗磨着后槽牙腹诽:还不是你来坏了你老爹的好事！

萧承煦才拉开武器房的门，还未来得及用火折子点上墙上灯盏，映淳就急急忙忙跑到架前轻呼:“紫月！我来接你来了！”

“紫月?你给它起的名字?”萧承煦不禁失笑，映淳这孩子惦记这重刀好几年，竟是连名字也想好了。

“念哥哥起的，”映淳跃跃欲试地抓住刀柄尝试将这把重刀从架上拿下来:“说是王昌龄的诗。胡瓶落膊紫薄汗，碎叶城西秋月团。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奈何那刀实在是太重，落地的一刻还是坠的她趔趄了一下。

又是念哥哥！萧承煦表情一垮，没好气地说:“拿不动别硬逞强，当心伤了手腕。”

“自然是拿得动的！我现在就要出去试试！”

武器房中的兵器萧承煦都派了专人养护，故那柄长刀虽多年未使用，刀刃仍在月光下闪着烁烁寒光。

映淳拖着刀走到后园中一片开阔地，脑中回忆着从小到大师父教给她的刀法，足尖一挑紫月就势飞起，她两手紧握住刀柄，便是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紫月由她驾驭着左劈右砍，招式变化多端，刀上厉厉寒光一闪而过。纯铁重刀在映淳手中挥舞自如的好似羽毛般轻巧，少女的眼中闪着自信倨傲的光，索性顺势泄劲使紫月借着惯性抡起来在空中旋转，花园中央的细瓷金鱼塘应声而碎，园中本开的茂盛的鲜花经大刀扫过只剩残枝败叶，刀刃刮过庭院旁边一棵百年老树的树干，在树干上砍下的凹痕竟有一寸来深。

映淳立住身子，喘着粗气仰天大喊一声:“痛快！”

“好！”萧承煦也受到鼓舞抚掌大笑:“一招一式倒有为父当年风范！”

“爹爹，”映淳笑着拖着紫月走过来:“师父都跟我说了，你当年在军中虽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刀却耍的不甚厉害的，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萧承煦吃瘪闭了口。

二人半天才从热血沸腾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苏玉盈精心侍弄的花园被搅的一片狼藉。

“映淳郡主，刀是你自己来取的，为父睡下的早，可一概不知。”萧承煦面上云淡风轻，已经开始向外推卸责任预备脚底抹油:“若不然你今晚肆意横行演了一出哪吒脑海，明日咱们燕王府的真哪吒醒了酒，为父可要陪着演剥皮抽筋的那场重头戏了。”

“爹还能跑到哪儿去？我不说娘也一定猜得到。”映淳苦着小脸收拾着残花:“现在爹和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待我挨罚跪佛堂抄经之时，一定帮爹把被褥提前抱到书房。”